正当元萍视死如归地准备发起进攻时，左秋的身后跌跌撞撞地走出一个人影。不等元萍看清，钱坤的声音蓦地自后方响起。
“快停下，段沉，快停下！”
元萍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地拉弓放箭，用尽全力吸引左秋的注意。
沉儿不是受伤昏迷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来不及思考太多，元萍死死地盯住左秋，但凡他有一点动静，迎接他的将是渡雪毫无保留地攻击。
钱坤挂在段沉的背上，两人摇摇晃晃地朝左秋靠近。此时的后者全力躲闪，半点没把两个孩子放在眼里。段家的人都是傻子么？手无寸铁也敢现身挑衅，真当我是泥捏的不成？他计划着等段沉自己上钩，双方若是离得够近，元萍必定不敢贸然出手。届时控制住段沉，就等同于控制住整个战局。即便段勇在场，他亦有全身而退的信心。
段沉梦游般地行进着，元萍的余光瞥了他一眼，顿时异变突生。
只见月色笼罩下，左秋的脑后亮起红黑两色光晕。在钱坤的惊呼声中，段沉悍然飞扑，挂到了左秋肩头。紧接着，他竟是张开嘴巴，不由分说地咬了下去。
左秋吃痛，抬手去拉段沉。怎料段沉咬合极紧，牙齿深深地嵌进肉里，撕扯之间，一块人肉被连根拔起。鲜血喷涌，满脸污秽的段沉浑然未觉，踹开碍事的钱坤，再次跃入半空，目标直指左秋的后脖颈。
“奶奶的，哪儿冒出来的小怪物？看老夫不亲手撕了你。”左秋捂着肩膀，显然已是怒极。
元萍放下渡雪，悄无声息地潜至碎石顶部，一眼就看到段沉不闪不避，任凭毒刺在身上划下一道道伤口。
“沉儿！”她举弓狂奔，灵力喷薄而出，心中尽是绝望与恐惧。
爆发的元萍勇猛无比，左秋以一敌二，很快露出了颓势。他深知再不遁逃，今晚怕是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为此他大喝一声，连受元萍三箭，终于寻到时机，匆匆跳下乱石。
“今日之耻，老夫记下了。他日再遇，定要你段家十倍百倍地偿还！”
元萍正欲追击，钱坤突然高声喊道：“夫人快来，段沉他快不行了。”
重新瘫倒的段沉双目合闭，丝丝缕缕的鲜红血液顺着七窍流出，看上去异常狰狞。元萍哪里顾得上左秋，火急火燎地折回：“沉儿，娘亲在呢，坚持住。”她的嗓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手指搭上脉搏，元萍一下子发现了问题。段沉原本空空如也的经脉，此刻填满了汹涌澎湃的灵力，四肢百骸不断抽搐，如果不能及时缓解，很可能对肉体造成无法根治的伤害。
仔细分辨，元萍认出这些灵力的由来。段沉先前咬下的不仅是一块肉，还有左秋煞费苦心收集的天地灵气。眼下灵气堆积，压缩成一股股灵力，在经脉间疯狂乱窜。倘若不管不顾，段沉只能落得一个暴体而亡的结局。
“摁住他。”元萍简洁明了地说道。
钱坤连忙用力摁住段沉的胳膊，甚至用脚锁住他的腰肢。元萍翻出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划开段沉的手臂。泛着淡淡荧光的鲜血往外流淌，空气在不知觉间变得愈发炙热。晚风吹散血液，于原地留下一摊红得发紫的血污。
段沉如同睡着了一般，完全没有抗拒。元萍皱着眉头挤压经脉，促使血液更快地离开身体。
半晌过去，段沉的脸庞不再渗血，呼吸也渐渐趋于平静。
“好了。”元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开始着手为其包扎。
钱坤脱掉外衣，将内衬撕成长条，郑重其事地递到元萍手里。
简单地处理好伤口后，元萍掏出手帕替段沉擦拭脸颊。鲜血风干，颜色由浅转深，乍看之下，反倒像是某个神秘的图腾。
“奇怪，”钱坤小声地奇道，“常人的血液即便凝结，也不至于深邃成这副样子。”
元萍担心地自言自语：“沉儿的身体似乎正在发生某种转变，应该与那头灵兽有关。咱们得尽快与勇哥汇合，而后立即启程前往落霞山庄。”她等不到天亮的时候了，段沉的情况扑朔迷离，万一有什么闪失，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钱坤捡起一块石子，刮蹭少许血渍，放到鼻前闻了闻：“夫人，这血是香的。”
元萍拿着石子左右观察，随手抓过一条蛇尸放到干涸的血污上面。蛇尸“滋滋滋”地冒出轻烟，不消片刻已然腐蚀殆尽。钱坤吓得后退两步，元萍望向手帕，果然，手帕仅剩几片残存的碎布。她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检查段沉的伤口。
一道火苗猛地窜起，引燃了包扎的布条。钱坤取下腰间的水囊，还未拔出木塞，就被元萍轻声喝止：“别动，这火好像有问题。”
话音未落，火苗迎风见涨，蔓延至全身各处。钱坤瞪圆双眼，操起外衣就要灭火。元萍却是一把拽住他，冷静地说道：“你看，火焰并未伤及沉儿的身体。”
钱坤闻言愣了愣神，发现元萍所言非虚。不出几息，段沉一身破烂的衣服被烧得精光，整个人泛着晶莹的光泽，赤条条地躺在那里。
香气弥散，飘向一脸莫名的两人。钱坤下意识地吸食几口，眼前登时浮现出尸山血海。无数咆哮的异兽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择人而噬。
元萍晃着脑袋，迅速从幻境中脱离。眼看钱坤一脸迷惘，她当机立断，夺过水囊，二话不说地泼洒一空。钱坤打了个寒颤，猛然转醒。
“你没事吧？”元萍柔声安抚着他的情绪。
“没事，多谢夫人关心。”钱坤擦去额头的冷汗，强自恢复镇定。
余光所及，钱坤惊咦出声：“夫人您看，段沉的伤口……”
此时火势已去，连同地上的污渍也烧得干干净净。段沉倒在一片焦土上，原本左秋划伤的口子，却是全都恢复如新。
元萍拾起钱坤的外衣，披盖在段沉身上：“你先帮沉儿穿好衣服，我去把勇哥找回来。”
钱坤老实点头，抬起段沉的手臂就要往衣袖里塞。
元萍忧心忡忡地呢喃道：“荧光、香气、火焰，还有幻境，所有的种种，都和灵兽有脱不开的联系。加之白日里的测试，沉儿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在王府失火以前，段沉的血液就能通过赋灵显现灵基，后来更是飞出一只红色小兽，与灵测上见到的并无二致。而在被巨蛇袭击以后，段沉陷入昏迷，血液附带微光，于空气中挥发时，还会释放出灼热的香气，使人产生幻境。更为特殊的是，焚烧万物的兽火不再伤害段沉自体，转而令其伤口自愈，赋予其吞噬灵力的特性。
别说元萍一头雾水，连对段沉知根知底的钱坤也百思不得期解。他一边扯下腰带，替段沉扎紧外衣，一边煞有介事地猜测道：“我觉得，咱们或许可以从灵兽的品类入手。红黑两眼的蛇形灵兽必不多见，只消确认它的身份，许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元萍无不担心地道：“我和勇哥也算见多识广，皇城的藏书阁更是进出过数次，连我们都认不出的灵兽，恐怕……”
“王上和兰庄主呢？”钱坤反问道，“他们一个站得高，一个看得远，兴许会有所发现。”
“也对，”元萍捏着下巴，微微颔首，“王上狡猾如狐，这些年没少到其他王朝溜达。娘亲的阅历鲜有人及，连海外岛屿也曾经涉足。有他们俩在，再冷门的灵兽也能找出一丝线索。”
钱坤莞尔一笑，整个雍王朝敢把王上比作狐狸的，估计只有元萍一人。
“话说回来，”元萍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半山腰上？”
钱坤耳根发烫，略显紧张地答道：“我担心您和王爷有危险，于是等符伯停稳马车后，便独自跑回来观察战局。恰好谷口有条小径一路向上，我就抄着近道行至此处，不想撞见左秋和夫人您，于是灵机一动，顺手把附近的山石都推了下去。”
元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你也是为了我们好。”
钱坤松了一口气，旋即疑惑地道：“只是段沉明明身在谷外，为何会折返此地？”
“彼时的沉儿并不清醒，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不由自主地一步步靠近……”元萍话未说完，一道人影蓦地从天而降，重重地摔在附近。
“勇哥？！”元萍看清来人，立即惊呼出声。
面色惨白的段勇认出元萍，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你没事就好。”他吐出一口血沫，虚弱地说道，“快，快封住我的经脉。”
元萍赶忙扶好段勇，并拢双指，在他的身上连点数下。
一番探查后，元萍的脸色随之变冷：“你的情况很不好，体内有多处经脉受到重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段勇靠着元萍的大腿，疲惫地说道：“是反噬。我中了兽毒，短时间内灵力暴涨，可一旦身体承受不住，便会被毒素侵蚀，所有灵力白白为它作了嫁衣。”
“钱坤，你去把马车找回来。”元萍出言吩咐道，“我在这里等你。”
“是。”钱坤恭声应下。
然而不等他迈步，四周幽幽地响起一阵得意的笑声：“哈哈哈哈，元萍，如今段勇反噬，我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回，一直在暗处等待时机的左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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