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沉在屋外焦急地踱着步,穆元玺背靠柱子,略显无奈地闭着双目。
“不知道钱坤怎么样了,”段沉絮絮叨叨地抱怨道,“你们也真是的,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就中毒了呢?现在意识昏迷不说,还不让我进去看他,放他一个人在里面,万一出点什么意外……”
穆元玺睁开一只眼,慢悠悠地打断段沉:“就你现在这副德性,进去了也只是添乱。”
段沉恍若未闻,把目光投向院门,仍旧碎着嘴:“姥姥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小半个时辰了,难道钱坤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都说她去煎药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有罗雀和兰姨在,钱坤不会有事的。”穆元玺抠着耳朵,换了一根柱子依靠,试图离段沉远一些。
段沉见状,小声地嘀咕道:“他又不是你朋友,你当然不会心急。”
穆元玺轻笑一声:“相信我,现在的他对我来说,和你一样重要。”不等段沉发问,他就率先解释道,“我还得问问他,究竟如何在一夜之间,就把灵基彻底改变的。”
“那你先告诉我,他究竟是从哪里感染的兽毒?”段沉插着腰质问道。
穆元玺佯装吃惊地反问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啊?”
“……”段沉无言,表情越发的难看起来。
穆元玺忍俊不禁,终于不再逗弄他:“其实这事不难知晓,你想,现在已知中了兽毒的人,就只有你和温闲对吧?我们谁都不知道温闲在哪,那么钱坤唯一可能搞到兽毒的地方,就只有你啦。”
“我?”段沉闻言一愣,瞬间回忆起自己的那个测试。难不成钱坤把我的血喝下去了?
段沉震惊地看向穆元玺:“不是说我的血里已经没有毒素了吗?”
“咳咳,”后者尴尬地挠着头,“我们所说的无毒,是指你血液中的毒素已经达不到燃烧灵力的水平。奈何钱坤那个缺心眼的,愣是用自己的灵力疯狂刺激兽毒。一次两次还没有作用,但他整整试了三十次,要是再不中毒,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三十次?”段沉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合着钱坤是故意让自己中毒的,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穆元玺读懂段沉的困惑,当即抢先说道:“你别问我啊,我自己也纳着闷呢。”
“不行,”段沉咬咬牙,抬脚就要冲进房中,“我得亲自找他问个明白。”
红光闪烁,一道火环将段沉牢牢困住,穆元玺难得地板起脸来:“钱坤现在需要休息,你要是敢打扰他,我不介意直接把你打晕。”
段沉沮丧地坐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他怎么那么傻啊。”
一阵剧烈的咳嗽自门后传出,穆元玺感知扩散,立即通知了兰骆玲和罗雀。两人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出现在庭院之中。
火环散去,段沉看着三道人影闪进屋内,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跟了进去。
再见钱坤,后者正一脸惨白地望向自己。
“你来啦?”他笑得很是从容,丝毫没有中了毒的慌乱。
兰骆玲亲自为其把脉,罗雀皱着眉站在穆元玺身边,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那个默默无闻的书童身上。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了吧。段沉没由来地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胡思乱想间,兰骆玲收手站起,对着众人说道:“灵力紊乱,随时都有可能暴走。虽然经脉都被及时地封住了,但兽毒爆发得太过迅猛,病情也会恶化得比以往更加严重。”
段沉脑袋“嗡”的一声,蓦地空白一片。
他糊里糊涂地走到钱坤床前,另外三人主动地退到一边。
钱坤看着段沉,眼底是一汪清澈的湖水:“听说你马上就要下山游历了,真羡慕你呢。”
那本来是你要做的事啊。段沉鼻头发酸,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钱坤有气无力地笑着,轻轻拍打着段沉的肩:“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穆元玺双手抱胸,冷静地看着这一幕:“为什么?”他决定替段沉发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钱坤盯着地面,过了许久才苦笑一声,抬头看向穆元玺:“你不是很清楚么?”
“从我溜进院子的那一刻起,你不是都已经计划好了吗?”
钱坤的话令得众人面面相觑,唯独穆元玺的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只听钱坤继续说道:“你和小九在谈话时,应该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吧?既然你和它都没有躲着我,想必是要我主动做点什么。我也不傻,懂得你们的用意,也清楚自己的利用价值。别看我现在是师父的弟子,但是真正到了取舍的时候,你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段沉的。如果我的牺牲能为他搭桥铺路,我觉得也挺好的。”
兰骆玲和罗雀似懂非懂地听着,脑子里飞快地联想着什么。
段沉则是想起小九的话:“没事,遇见了一个傻子,我们继续。”
事情一下子豁然开朗。钱坤的中毒,从头到尾,都是穆元玺和小九布下的一个局而已。
说得直白点,就是小九读懂了文书的内容,并将它告诉了穆元玺。恰好钱坤溜进了院子,两人便心照不宣地将消息传达给了钱坤。
由于钱坤和段沉互换身份,加之段沉的身体仍然饱受毒素侵扰,若是让同样身在天阳门的段勇以及元萍发现,两人与穆元玺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很可能直接崩溃。届时段沉夹在双方中间,处境会变得相当尴尬。
若是选择爹娘,那么穆元玺后继无人,很可能对段家进行打击报复。若是选择穆元玺,那么与爹娘站在对立面,将无时无刻折磨着段沉敏感的心。
最好的办法,是眼下身为段沉的钱坤,大义凛然地站出来,以中毒为代价换取段勇夫妇的信任,彻底坐实自己的身份。只要王爷和王上的关系不破裂,段沉的解毒之路就不会受阻,雍王朝的内政更不会受到波及,变得危机四伏。
钱坤在很短的时间内明白了这一点,也在很短的时间内下定了决心。
穆元玺听着他的陈述,心中忍不住对这个籍籍无名的家伙肃然起敬。因此,他在当晚发现了钱坤的行径后,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啊,我确实欠你一个人情。”
他确实欠钱坤一个人情,因为他算准了钱坤会义无反顾地为段沉付出,所以才将计就计地迫使他喝下带着兽毒的茶水。小九笑钱坤傻,穆元玺却是百感交集。毕竟在计划实现以前,他顶多只是算计了旁人。而当钱坤真正地做出了抉择,他就成了促使其中毒的直接主谋。万一钱坤因此走向不归路,那么自己同杀人凶手,又有什么分别呢?
什么是仁义?为兄弟两肋插刀是仁义。可为了王朝的兴衰,逼着某个无名之辈牺牲自己,难道就不配称之为仁义么?要知道,自己可是付出了好容易培养起来的亲情,甚至有可能背上没有人性的骂名……
穆元玺转身离去,把其他人留在了原地。
其实打一开始,他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他只不过是多问一句,求一个死心罢了。
还好,段沉马上就要跟着元叔走了。如果未来的某一天,自己能将完好无缺的钱坤带回到他的面前,他应该会不计前嫌,大人有大量地原谅自己吧。
穆元玺扬起嘴角,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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