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地棋局 怪石嶙峋,走兽绝迹,飞鸟难觅,人迹罕至,此为南岩山。但当登顶,却又是另一番景况,一潭碧水,苍松翠柏,一方青石。 身穿古装青衫的青年睡卧青石,松柏遮阴,一手做枕,一手握一青葫。青葫内酒水已不多,青年在入睡前便已算计好,南方的米酒口感醇绵且味香,出自巧妇之手便更胜一筹。待小憩过后,便横渡三千里,去那位老熟人家讨要满满一葫。 一位白衣老人自崖边缓缓走来,老人须发皆白,面布褶皱却也不深,背微驼,手拄一杆紫竹制成的行山杖,脚步虽缓却不慢。 待到潭边苍松下青石旁,老人持杖轻戳两下青年腰部,青年便悠悠转醒,眯着睡眼微抬头扫一眼,便再次枕手而憩。却猛然一惊,原本睡意朦胧的双目霎时睁开,眸如星月,锐利如星芒。 猛然坐起身来,抬头望着仿若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的和蔼老人,怔怔道:“道祖?” 老人含笑点头,道:“弓长修,身为道家传人,浑浑噩噩空耗光阴,你可有何要说的?” 弓长修举起青葫:“道祖,您喝酒吗?” 老人以行山杖压下青葫,道:“你祖父天资卓绝,只可惜未曾生在先秦,错过百家对弈的最后契机。而你,在这绝了天机的时代,能以卷首参悟大道,修成陆地神仙,若生在先秦,必是第一棋手。” 弓长修道:“执牛耳者终归只能是道祖,那头青牛可还在?” 老人含笑点头:“在的。” 弓长修道:“道祖降临这座已蒙尘的棋盘,总不该只是来与我聊天的吧?” 老人道:“这座棋盘乃是人皇与天道之间的棋局,人皇一度胜过天道半子,尤以祖龙那一缕残魂聚集人族气蕴,独断天机,再争一线生机为最妙。春秋末,道家与儒家相继登场,却并非棋手,仅是旁观罢了。但最终最大赢家,却也是道儒两家,亦为人族续了生机。” 弓长修后仰躺下,道:“不去。” 老人笑道:“还未说,你便已知道了?” 弓长修道:“若非新开棋局需要棋子,道祖又怎会在我还未成就天仙果位前现身?” 老人道:“新开的棋局乃是道家对弈天道,若是让关尹子、庄生等人执子,未免太过欺负天道,便由你去吧。” 弓长修懒洋洋道:“小子区区陆地神仙,可不敢涉及大道棋局之争,天道拼了老命想得瀚宇大道加印,小子去了岂不是自个找死?” 老人笑道:“去不去可由不得你。” 弓长修躺在青石上扭了扭身子,双手来回摇摆几下,道:“就是不去,被扔过去也不与天道那厮对弈。” 老人道:“不巧,我方才将心然扔了过去。” 弓长修面色一僵,再度坐起身,望着老人怔怔地问:“谁?” 老人道:“使得幼时的你不再厌恶歌舞,反而喜欢上歌曲的那个小丫头。” 弓长修低头沉思:“容我思量!” 老人道:“我将她扔进了湖中。” 弓长修道:“她应当是会游泳的,不慌。” 老人缓缓道:“你陆地神仙便可斩天仙的修为,我都可封禁,何况一介凡人所掌控的戏水技巧。” “嗯?”弓长修瞪圆了眼目,瞬间起身,双手捏诀道:“道祖道祖快显灵,送弟子去新天地!” 老人含笑挥出紫竹杖,击打在弓长修腰部。 —————— 青山翠峦,草木葱菁,灵禽摇曳于碧空,奇兽穿梭于林。 群山怀抱中有座无名小湖,湖水清澈,波光灵动,湖中千百种游鱼成群而行,湖畔多飞禽走兽饮水觅食。时有湖中大鱼一口吞下整群游鱼,数十丈见方湖水,又有巨禽如闪电般急掠而下,将那近百丈巨鱼抓上云霄。 一名女子由云间掉落,坠入湖中,却不曾摔成肉泥,竟完好无损,只是那女子显是不会水的。 这也难怪,自数万丈高空坠落,狂风呼啸,又砸入水中,几经常人一生都未必遇得上的变故,想必脑壳里还是懵懵的,会水之人十有八九也要变得不会水。 “唔……救……” 那女子在湖中挣扎,试图将头探出水面以供呼吸,亦好呼救,却因此几次三番被水呛到,三四十息后便没了力气。 她只觉得胸口闷痛,意识昏沉,浑身冰冷,正在向下缓缓飘落。 期间有大鱼想将她一口吞下,却被她身上突兀激射而出的紫气击中,偌大身躯霎时化为齑粉,消融于潋滟湖水中。 突兀地,就在那女子昏迷,向湖底沉去之际,一道惊天剑芒自天外而来,瞬间抵达湖面,剑气散尽,一名青衫束发的青年显现。 只见他一招手,那名正向湖底坠落的女子,便被他御出水面抱入怀中,一步迈出便已抵达湖畔,将怀中女子轻放至葱郁草地上。 “还好,道祖还算有点良心,不让我施展立地成仙之法,却也未曾让然姐受了伤。”以神识查探过筋脉与五脏六腑,弓长修才微舒一口气,随即不再耽搁,以术法将女子喝入肚中的湖水牵引出,又以地仙气蕴为其温养体魄。 “心然宝宝,醒来啦!”弓长修轻唤一声。 “嗯?”心然缓缓睁开眼眸,脑海里回顾着之前种种,再看上方正有一张满是希翼之色的脸庞在盯着自己,愣了愣,只觉自个是在梦中。 但闭眼又睁眼,那张面庞依旧存在,且除却希翼之色,似乎多了几分好奇与担忧。 正当心然疑惑不解时,只见那面庞的主人,伸手轻按她额头,而后嘀咕了句:“没发烧啊,也不可能摔傻啊,不然道祖又怎会禁锢住立地成仙法?” 听闻此语,心然面露温怒之色,抬手拍开那人的手,又一把将那傻里傻气的家伙推开,坐起身,道:“你才傻了呢!” 却不料,那傻里傻气的家伙非但不曾生气,反而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极其混账的下压身子以肩头蹭了蹭她的胳膊,一副很高兴的模样,傻呵呵地说道:“对对,然姐说我傻,我就真的傻。” “嗯?”心然愕然,怔怔地道:“你认识我?” 弓长修笑道:“我是你家小迷弟啊。” 心然又是一怔,见那家伙竟是还要蹭过来,连忙一把推开他,而后快速起身向后退出数步,警惕道:“我从未发布过任何本人照片,更未参加过任何线下活动,亦不曾见过你,你不应该认得出我才对!” 弓长修闻言站直身躯,一指四方,道:“看见没?一口能吞一百个你的大怪鱼,一爪能抓起一百个你的大怪鸟,各种奇珍异兽,你见过没?还有这方山水,你来过没?” 心然至今才开始注意四周,当环顾一眼,当即吓得面色森白,颤声道:“这……这都是什么怪物!这不是梦吗?难道……我穿越进游戏里了?” 弓长修仔细瞧了瞧她,若不是二人之间有着因果相连,显示着眼前人便是他内心深处的然姐姐,他还真怀疑莫不是道祖扔错了人。 不过一想,然姐跟着导航走似乎都走错过,且常被迷弟迷妹们唤为‘糊糊然’,突然转变天地,又不似他这般明白一切,怀疑自个是穿越进游戏里了,也属正常。 心然看一眼才正经了没一会,又变得傻里傻气的家伙,问道:“喂,我玩过的游戏里也没这种画面的哎,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游戏?” 弓长修回神,笑道:“这不是游戏,是道家与天道对弈的一座棋盘。小破球也是一座棋盘,只不过已经被遗忘了。” 心然疑惑道:“那你和我怎么来到这的?” 弓长修道:“然姐天资聪颖,资质无双,乃是亘古难遇的天之骄女,而这座棋盘上正巧缺一个棋手,道祖他老人家途经小破球,便选中了然姐,将然姐送了过来。” 心然道:“那你呢?” 弓长修道:“我嘛……道祖他老人家看我挺顺眼,又看我可怜没人爱,就好心让我来给然姐打下手,混了个棋童的身份。” 心然道:“真的?” 弓长修拍着胸脯道:“但凡我说的有半句假话,然姐大可扔下我就走,让我再次成为没人爱的可怜虫。” “就算是真的,我也觉得是你瞎编的。”心然翻了个白眼,随后转身准备离开此地。 但才转身走出没几步,便见前方有一条水桶粗,不知何时盘踞在那里,昂着头不住地吐着蛇信子的大蛇。 才缓和下来的面色瞬间再次煞白,脑海里一片空白,唯有一道本能的念头,那便是跑! 却很快绝望的发现,自己的双腿竟是软了,不住地颤抖着,自己已经失去了两条腿的使用权! 最为致命之处,无异于想喊身后那个傻兮兮的家伙帮忙拖走自己,却发现声音只能自己听见,哪怕张开了嘴巴,用尽一切力气嘶喊,也未能发出丁点的声音。 “嗖!” 突兀地,一道紫芒闪过,便见那条水桶粗的大蛇瞬间没了生机,外吐着的蛇信子都未曾收回,偌大的头部躯体便软绵绵又直挺挺的倒下,发出一声巨响,那一片青草都被压得化成了灰。 “啊!” 当犹如一棵大树树干的蛇身倒下,心然终是能够发声。 第2章 一寸净土 第3章 仙家渡口 弓长修说道:“当我成就天仙果位时才能与你对弈,如今魔根深种,不斩断魔种便无法成仙,我能否成为真正有资格与你对弈之人,尚且未知。” 白衣少年笑道:“太上乃是不逊于瀚宇大道的无上存在,他既选中你,你必然是有能力斩断魔种的。但,该怎么去斩,你又能走出怎样一条大道,便无人能说清,也无人帮得了你。” 弓长修点头。 白衣少年挥手扔予弓长修一枚戒指,道:“戒指内有八千里空间,亦有十万道石,算是给你的盘缠。送她前往望月城的路上莫要耽搁太久,早日赶到汤谷沐浴第一缕天阳,看能否让你透彻心境,早日修成天仙果位。” 他已等了太久。 九州棋局从开局之初他便在旁观,看那方天道与数代人皇对弈,他从中吸取了许多妙手,亦将诸多纰漏铭记在心。无尽岁月的等待,终是等来了要与他对弈之人,若能早一些分出胜负,于他于弓长修皆是好事。 弓长修认为他想得瀚宇大道加印,实则是错的。 这座棋局非同小可,与以往任何一座棋局都有着本质区别。 除却太上与女娲,无人知晓只要他胜出,便能顶替瀚宇大道统辖万千天道,纵使未能顶替,也可与瀚宇大道分庭抗礼。 弓长修道:“该怎么做我自有规划,不劳你操心。” 白衣少年伸手:“卷轴与戒指还我。” “告辞。”弓长修牵起心然之手,瞬间横渡两万里。 心然已平复下心境,但心中仍旧满是疑惑,在她醒来时弓长修对她说,太上道祖选中之人是她,他仅是勉强混了个棋童的身份,自方才弓长修与白衣少年的对话中她已听明白,那是弓长修在骗她。 看一眼前方的穷山峻岭,又回头看一眼万里平川,心然问道:“你们不是对手吗,为何他还要帮你?” 已取出卷轴瞬间观看完毕,知晓了这方天地一切信息的弓长修,看向她,道:“我与他并非仇人,也非凡俗人士,大道棋局之争本就是相互揣摩对方所长,一同参悟大道,最终夺取对方所得的棋局。我修炼越快,所得越多,他将来若是胜了我,所得便也更丰。远不是一副大世地图,一枚空间戒指与十万道石可以比及。” 心然道:“他就不担心自己会输吗?” 弓长修道:“瞻前顾后才会输。” 心然迷惑了,她完全理解不了弓长修所言,既是下棋,步步为营,长虑顾后,谨小慎微不是基础准则吗?占据优势时去帮助对手,那岂不是会让自己死得很惨? 弓长修道:“若以我如今的心境成就天仙果位,不出三月便会败予他。” 心然道:“为何?” 弓长修想了想,道:“我如今的心境全靠然姐巩固着,然姐稍有意外我便会道心涣散。天道虽不会用然姐来要挟我,但他布下的棋子却说不定。” 心然一怔,道:“那我能帮你吗?” 弓长修笑道:“能,照顾好自己,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心然微蹙秀眉,觉得弓长修是在敷衍她,且言语中有暗讽她的嫌疑。照顾好自己就是在帮助他,这不是在拐着弯说她是拖油瓶吗? 弓长修从始至终未曾查探过心然的心念,但从心然的神态变化他也能猜测出她在想些什么,不过他并没有解释,他觉得就算自己一再解释她不是拖油瓶,她也未必会信,反而会更加胡思乱想。 弓长修将卷轴收进空间戒指,道:“飞行需要三天,乘坐渡船需要一个月,我们坐渡船吧,也好让然姐了解一下这方天地,我离开后也能放心一些。” 虽对弓长修暗讽自己是拖油瓶之事依旧介怀,但心然还是点头同意。 弓长修再次带心然横渡虚空,瞬间便抵达六十万里外的一座渡口。 接连三次被弓长修携带飞行,心然并未感到不适,却稍有遗憾,分明能在天上飞,弓长修却不放缓速度让她看一下山河大地,认真观赏这方天地的风景。当然,若是像第一次带她登上云霄时那般,让她亲眼目睹方圆两万里山河被湮灭的恐怖画面,她觉得就没必要了。 心然并不清楚第三次横渡虚空,她还未眨眼便已抵达的这里,距离她先前所在之处足有六十万里,若是知道的话,必然会愕然无比,她从未想过人的速度能比光速快。 当下,她的目光已被前方的建筑群所取代,她如今在山脚下,但向上望去,便可观见建造于万丈巨岳之上的建筑群。云雾缭绕,仙鹤成群,亦有诸多她认不出的飞禽,更有悬浮云间若隐若现的宫殿,如诗如画,此地乃是真正的仙境。 观望许久,虽已过去将近一个时辰,心然依旧看得出神。 常说人间仙境,如今她亲身临近,并非是自书上看到的描述,让她觉得纵使看一辈子,应该也是不会厌倦的。 心境稍微缓和后,心然看向一旁神态自若的弓长修,惊奇道:“你经常见到此等画面吗?怎么一点都不惊奇?” 弓长修道:“我顿悟时曾梦中观遍九州上古山河,故而才会如此淡定,若不然必定比然姐更像个呆瓜。” 心然含笑点头,下一刻才回过味来,怒道:“居然敢说我是呆瓜?信不信我吃了你!” 弓长修不置可否。 见弓长修此番神情,心然真个有些怒了,但还不待她想好该如何教训一下弓长修,还不会使得他报复自己时,弓长修便说了句让她无法拒绝的话。 弓长修道:“我时常喝酒,肉想必已被酒水污染了,好吃不到哪去。倒是前方街道上有不少小摊与酒楼,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吧。” “好!”心然想都不曾想便点头,随即当先迈步向前方走去,但走出五六步后顿时停步。想了想,自己刚才还想着该如何教训他来着,怎就被一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给收买了? 太没骨气了! 但一想,此地乃是仙境,食物必然也是仙肴,绝对比她以往热衷的美食好上无数倍,不大快朵颐一番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心中闪过这些念头,她便觉得没骨气便没骨气了,骨气又不能吃。况且那家伙可是能够湮灭山河的存在,自己和他讲骨气,绝对会被打得很惨。还不如多吃些东西让他心疼钱袋子来得实在,既享了口福又能报复他,简直是一举两得,没有比这更绝妙的计策了。 想通后,心然只觉心神舒爽,再次迈步向不远处的街道走去,脚步轻盈,挥了挥手道:“小弟,跟上,姐姐会尽量少吃一些,不会让你太过心疼钱袋子。” 弓长修笑了笑,迈步跟上,至于心疼钱袋子的事他倒是不曾想过。 这方大世修士之间的货币,分别是灵钱、地钱、天钱、道钱。一灵钱相当于世俗中的一千两黄金,一地钱等同十灵钱,一天钱等同十地钱,一道钱则等同一百天钱。天道送予他的空间戒指内的十万道石便是道钱,心然纵使将渡口上的美食一扫而空,也用不了几个道钱,弓长修还不至于心疼自己的钱袋子。 那边,心然才临近街道便吸引无数目光,那些人的反常举动与怪异目光,令心然很不自在,觉得自己好似在面对一群豺狼虎豹,心中莫名悸动,恇怯不前。 当弓长修走到身边,心然便觉一阵轻松,方才那莫名的心悸烟消云散。 弓长修道:“然姐,先去买身衣服吧。” 心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衣裳确实与那些身着古装之人格格不入,难怪方才会瞬间吸引那么多人目光,合着是被那些人当成了异类! 当看到弓长修时,那些观望着心然的人便将目光移开,他们观望心然并非因为服饰,而是诧异一名凡人居然能独自走到这里。但弓长修的到来便让他们了然,明白了心然是与弓长修一起来的,虽看不出弓长修的境界,却也看得出弓长修并非凡人,境界也因此注定比他们要高出许多。 一袭天蓝色衣裙。 布庄掌柜笑道:“这件‘天蓝化神裙’乃是地品法袍,亦为本店镇店之宝,姑娘若是喜欢,便得留下十六枚地钱了。若没有地钱,也可用黄金付账,不过得需二十万两黄金才成。” “什么?二十万两黄金?”本已相中那件天蓝色衣裙的心然大惊失色,她不知地钱是什么,但黄金却是知道的,这一件裙子就卖这么贵,哪怕华夏首富也舍不得出钱买啊! “不要了!”心然转身就走,太坑人了,就算弓长修能出得了这么多钱,她也不会要,明摆着把她当肥羊宰呢,还不如多买点好吃的实在。 布庄掌柜笑容可掬,倒也不曾恼火,当然,他是因为不敢恼。他看得出弓长修是修士,且境界绝对比他高,若不然也不会亲自来接待二人。 弓长修伸手拦住心然,道:“价格挺公道,并未溢价,我这便付账。” 心然愣了愣,随即好笑又好气地说道:“就算有那么多钱,留着买好吃的多好啊,何必给这黑心商贩?这里又不止一家店铺,我们去别家买衣服就是了。” 布庄掌柜闻言顿时不乐意了,出言道:“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店铺售卖的法衣法袍尽皆物有所值,从未高抬过价格。你是初次来仙家渡口吧?若是不清楚其中门门道道,可以让这位道友为你讲解一番。” 心然看一眼掌柜,见他不像是在空口白话,便看向弓长修:“他说的可是真的?” 第4章 道语道文 弓长修道:“他所言非虚,然姐尽可放心,在这方大世谁若敢骗你,我便锤开其脑壳,让其看到自己的脑浆。” 布庄掌柜栗栗危惧,弓长修言语时虽语气平淡,但那无形蔓延出的气势,竟好似言出法随,令他在那一瞬间如坠冰窟,惶惶不安。 布庄掌柜颤声道:“前……前辈,晚辈愿将‘天蓝化神裙’赠予这位姑娘,权当晚辈孝敬前辈!” 心然本想说弓长修就曾骗过她,她想看弓长修要如何锤开自己的脑壳,却被布庄掌柜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百思不解布庄掌柜为何如此。 弓长修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亦对你无甚恩情,何须孝敬我?不过我身上暂无地钱,你需随我走一遭钱庄才可。” 布庄掌柜忙点头哈腰,随即便让铺中女裁缝带心然去里间更衣。 待心然进了里间,布庄掌柜便引弓长修至偏厅,命丫鬟端上好茶。 弓长修道:“仅是碧丹修士,且并非炼兵士,竟能带一群炼气化精的小修士织出地品法袍,你当初应当转修炼兵,不该于炼气一途荒废天赋的。” 布庄掌柜叹道:“唯有炼气得证仙道最易,亦为最强,当初年轻气盛只觉自己乃是天命所归,世之奇才,万道妖才,只需刻苦修炼终将证得仙道,自此逍遥自在于天地间。但自结丹成功便未再有丝毫进益,空得万载寿元,辗转四方千余载只得落魄归乡。穷困潦倒,浑浑噩噩近百载后,于三百七十年前来到这座仙家渡口,找了些手巧的女修开了布庄。大多也是产出布匹转手别家,少有制成法衣法袍,那件‘天蓝化神裙’也是数百年来唯一织成的地品法袍,便当镇店之宝摆了出来,实则这裙子是配不上‘天蓝化神’这名字的。” 弓长修端起茶杯品一口茶,笑道:“配不配得上名字得看穿谁身上,这法袍穿我家姐姐身上,我都觉这名字掉价了,谁若敢说半个不字,我倒是有个‘死’字可以教授。” 布庄掌柜忙点头称是。 茶凉。 换好衣裙的心然自里间走出,特意走至弓长修面前转了一圈,笑道:“这裙子好好,竟让我的气质提升了许多,且容貌与身材好似也更加精致窈窕了。” 弓长修道:“是然姐衬起了这衣裙,并非衣裙衬起了你。” 心然白眼道:“油嘴滑舌,你的话最是不能信。” 弓长修这便缄默不语。 心然自顾自欣赏片刻,看一眼女裁缝,只见女裁缝露笑却不出声。再看布庄掌柜,却见布庄掌柜眼观鼻鼻观心,好似不敢看她似的,当即便觉少了些什么。再次看向弓长修,便见正自顾自饮茶的弓长修微抬头,与她对视,却也不曾出言。 心然直勾勾地盯着弓长修看了许久,弓长修便也满面好奇地与她对视许久,最终还是她先忍不住,展颜道:“说句心里话吧,姐姐最爱听实话。” 弓长修放下茶杯,起身,道:“于我心中,最好不过然姐,道家有言‘大美无形’,但我觉着大美无形不若然姐。只因然姐将那无形大美展现于我心间,可将无形化实质,便当得一个‘最’字。” 心然笑了,如初春润雨,似无瑕温玉。 无关旁人如何,弓长修认为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亦是所能想象出的最美笑颜。 弓长修将女裁缝手中的包裹取过,放入空间戒指内,便带心然向外走去,布庄掌柜未敢跟上,直到被弓长修喊了声,才悬心吊胆地急忙跟上。 伏霄阁,这是仙家钱庄,遍布整座大世,弓长修知晓这是天道布下的棋子。天道并未对他隐瞒,给他的卷轴中甚至标注着以弓长修之修为,能以怎样的方法将伏霄阁神仙钱盗取一空。但弓长修不会去盗取,天道将信息标注,实则也是在与弓长修走一步边角棋。天道不会以心然生命要挟弓长修,弓长修自也不会走偏路,若真盗了伏霄阁,他便直接比天道低了一个层次,将来纵使成就天仙果位也无法弥补。 伏霄阁位于半山腰处,弓长修与心然是乘着布庄掌柜的灵兽撵车来的。 “几位存钱还是兑钱?”才进门,便有一名碧丹境女修迎来。 弓长修取出二百一十枚道钱,递予碧丹境女修,道:“兑钱,一万天钱,地钱与灵钱各十万。” “啊?”碧丹境女修大惊失色,却很快意识到自身失态,忙向弓长修道歉,随即恭敬地将三人引向二楼。再向三人赔个不是,便将那二百一十枚道钱留在桌上,急匆匆走出单间,说是数额巨大她做不得主,需将主事请来才可。 当房门再次开启,一名灰衣男子走进房中,他先看一眼布庄掌柜,又看一眼心然,最末才看向弓长修,却也因此愣了愣。他是玄丹境修士,方圆七十亿里内虽说只有这座仙家渡口通往两光年外的紫山渡。但此地却少有高境界修士往来,数百年都难见着一个修为比他高深之人,不曾想今日却来了个。且自弓长修未曾掩盖的气血,他看出弓长修仅是二十出头,修为比他高深便说明至少是大道金丹层次的强者,二十出头的大道金丹,这让他难以置信。 弓长修瞥一眼灰衣男子,道:“我还要带我家姐姐去吃美食,没时间与你耽搁。” 灰衣男子闻言回神,平复心中震撼,走至桌旁拿起道钱观看,确认无误后便道:“皆是无垢道钱,除却您初时要的一万天钱,十万地钱与灵钱,我伏霄阁还愿多出三千天钱。” 本就惴惴不安,如坐针毡的布庄掌柜,听闻此语险些吓昏过去。 弓长修道:“无需拉拢我,虽有溢价,却也仅能溢出八九百天钱。给这位掌柜一百天钱,你再派人替我购置两块前往紫山渡的渡牌,剩余溢价出的天钱便当是辛苦费。” 灰衣男子迟疑片刻,到底还是点头应许,随即取出传讯法宝命人取来弓长修需要的神仙钱,待交代清楚,便问道:“渡牌购置回来后,不知该送往何处?” 弓长修道:“几时可购来?” 灰衣男子道:“伏霄阁与渡阁关系密切,到了地方便可取来渡牌,却不知道友准备何时动身?” 弓长修道:“明日午后,方才来的路上,见此街多有酒楼,其中有家名为九乡楼,到时命送渡牌之人去那寻找便可。” 灰衣男子点头。 送神仙钱的伏霄阁侍从也带来了乾坤袋,内有千丈空间,弓长修兑换的神仙钱便储藏在其中。一只千丈空间的乾坤袋约摸值两三枚天钱,弓长修也就不曾客气,接过乾坤袋后便带心然起身离去。 走出伏霄阁,依旧觉着自个身在梦中的布庄掌柜,殷勤地想送二人前往九乡楼,却被弓长修拒绝,只能独自登上撵车返回布庄。 这边,心然正在对一事斤斤计较,方才到了伏霄阁单间内等待期间,她才意识到弓长修自来到渡口后便未再说过普通话。布庄掌柜与女裁缝,以及伏霄阁的女修士及灰衣主事,连同街上行人与小贩所说也非普通话,而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语言。她偏偏又都听得懂,那些人也都听得懂她的话语,这令她十分惊奇的同时又疑惑不解。 在伏霄阁内等候期间及灰衣主事到来后,她之所以始终未曾言语,是因她在心中暗自模仿着他们的话语,试图与他们说出一模一样的语言。却无论如何尝试,在她即将说出口时,都无奈发现话到嘴边竟是都已变了样,与灰衣主事等人所说语言并非同一语言。 又苦苦尝试无数次,依旧觉得说不出,心然不禁有些怒了,心一横,也不管说出来后是否与其他人说的是同一语言,直接出声道:“哇呀哇呀哇呀……” “嗯?”几次为心然纠正方向,避免走神的她撞到别人,或走至街边撞到墙上磕伤自己的弓长修,愣了愣,问道:“然姐,你怎了?” 心然已停下脚步,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一双水灵眼眸睁得极大,面容也已红透,好似下一刻便会有鲜血自肌肤溢出。 她看向弓长修,眼眸依旧睁得极大,就这般怔怔地望着他,想原原本本告诉弓长修,却又觉得太过丢人,生怕弓长修会取笑她。 弓长修抬手摸了摸她额头,未曾发烧,这令他疑惑不解,又不愿探查心然心中所想,便好奇道:“莫非糊糊然上线了?” “你……”心然松开手,怒视弓长修,却很快没了气势,耷拉下脑袋,将方才的事说予弓长修。 说罢,抬起头来,愤愤道:“太不公平了,我从未做过如此丢人的事!” 弓长修闻言不禁笑了,而后伸出双手,两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各轻按于心然左右两方太阳穴,而后施展术法将道语道文尽皆传输予心然。 待弓长修收起术法,心然只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看向四周店铺时惊奇地发现,她竟是已能看懂那些匾额与楹联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