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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

作者:凉风有夏 返回目录

迟迟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未曾料到,来的人根本不是顾三少。


在这一刻之前,迟迟甚至不相信顾三少真的会让副官顶替自己,但如今他才明白,迟家的所有举动,皆在顾三少掌握之中。


别院的下人们都聚了过来,旁边推着轮椅的陈怀昌也站定在大厅里,周围全是人,迟迟没办法提醒轮椅上无辜的人,更没法让他走。


迟迟这一生有太多绝望的时候,如今也一样。


陈怀昌看着傻傻得站在跟前的少奶奶,以为她这是为少爷的容貌所惊诧,便咳了两声。


“少奶奶,少爷来看您了。”


迟迟听到了他的声音,可他的腿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顾深仰头看着面前的人,虽然熟悉,却又觉得陌生。


顾深鲜少见到迟迟穿女装的模样,也鲜少看到他戴假发的时候。


如今看着,便觉欣喜。


但顾深觉得,如果没有这薄纱,没有这假发,他会更加好看。


顾深蹙着眉让自己看起来格外严肃,他朝迟迟招了招手,声音也轻轻的,似是没有力气。


“迟媛,抱歉,近来忙碌,冷落了你。”


迟迟多想这一刻向自己招手的人只是林路,而非替三少受过的林副官。


迟迟的脚沉重极了,他艰难得迈出脚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蹲直视他的眼。


此刻迟迟已经顾不得太多,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想自己这样是否会被林路给认出来,如今的他只想将昨日吞下的那张纸给遗忘。


忘记迟家的一切,忘记那不该执行的命令。


迟迟垂下眼,不敢再看他一眼。


“少爷,等待是我该做的事。”


见他此刻趴在自己腿上,顾深不知他的亲近是因为自己是林路,还是因为自己是顾深。


顾深的眼神深邃了些,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上迟迟的头发,却只能感觉到假发的柔软,无法触及真正的他。


顾深有些想念昨夜自己将他从墙壁上抱下来时,偶然间触碰到的,他的发丝。


顾深的声音凉了些许,“起来吧。陈管家,准备饭菜。”


迟迟心里一惊,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迟华燃送到自己面前的,却也是顾三少意料之中的,自己如果下了毒,死的就是林路,自己如果不照做,死的就是母亲。


推着轮椅从正厅走到餐厅的每一步,迟迟都觉得无比煎熬,哪怕最开始跟着母亲讨生活,哪怕以前跟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屋子时,哪怕从前打各种零工,做各种活计时,迟迟也没像此刻一样绝望。


和顾深面对面坐在餐桌前,迟迟的心没有一刻安宁。


药包里的药就在自己的指甲缝中,只要自己轻轻扣动,那藏好的药就会落入饭菜中,无声,无息。


这短短的一顿饭,却让迟迟觉得有一生那么长。


他眼看着对面的人静静得吃饭,也眼看着他放下碗筷,一颗心始终悬着。


这顿饭并没有吃完,很快外头便来了人,火急火燎得附在顾深耳边说话。


迟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无比渴望顾深能赶紧离开。


这是迟迟第一次如此急迫得乞求,也是他的渴求唯一一次得到应允。


看着被推走的顾深,迟迟站在门边,手指死死捏住门框,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被陈怀昌推着往外走,顾深的心一直酥酥麻麻得疼着。


也不过只是片刻,他便感到身上无力,后背冒了不少虚汗。顾深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到总督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举灭了顾霆晔,顾深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将一切查个水落石出。


但是在别院大门即将被关上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迟迟。


只是那一眼而已,他就能让自己相信,就算自己死在这里,下毒的人也不会是他。


直到轮椅的辙痕彻底消失,直到别院的大门紧紧关上,迟迟才像是被夺走全身力气一样再难站立,他扶着门框缓缓跌坐在地上,指缝中的药粉已消失不见。


一旁的小兰以为他这是怕少爷不再来了,忙规劝起来。


“少奶奶,您别急,少爷日理万机都抽空来见您,肯定是在意您的。而且少爷根本不像传闻中那样,您只要慢慢等,肯定能等到少爷的!”


见小兰一副怀春少女的憧憬模样,迟迟知道他这是那张脸迷得五迷三道了,后来她说了什么,迟迟一点儿也没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林路。如果可以,迟迟真希望林路也好,三少爷好,往后都不要再来。


林路离开之后没多久,迟迟就听到外头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迟迟心慌起来,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将他团团包围。


迟迟紧紧攥着拳站在门边细细听了听,心中慌乱越发厉害,他忙拦住一旁的小兰,“小兰!你快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小兰见她紧皱眉头,就连眼神里也不再是往日的温顺如水,便忍不住跟着慌乱起来,忙应了声,悄悄推开别院的门走了出去。


小兰一走,迟迟心中的恐慌不减反增,他忍不住走到门外,来回踱步,眼神始终盯着大门。


小兰回来的时候慌慌张张,像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一路跌跌撞撞得往回跑,扑倒迟迟跟前时早已泪流满面。


“少奶奶!少奶奶!少爷……少爷他……”


迟迟急不可耐,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脸色恐怖。


“他怎么了!”


小兰紧紧咬着唇,声音颤抖,“少爷他……他中毒了!”


迟迟只觉得周遭突然安宁下来,他的脸煞白一片。


他难以置信得看着小兰,深深喘着气,试探得问道,“是……是……是方才走的……少爷吗?”


小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没来得及深思他这话的问题,忙点了点头忍住哭腔,“是……现在少爷送到医院去了,外面都乱成一团了!”


迟迟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这原本炎热的火炉一样的夏天也变成了寒冬里的冰窟窿。


他缓缓起身,跌跌撞撞得走到桌前,颤抖着手给自己斟了杯茶,茶水却全都流到了地上。


迟迟捧着空空如也的杯子,突然哭出了声。


直到这一刻迟迟才明白,为什么迟华燃会放心将这样的任务交给自己。


他从来不指望自己杀死三少,也从来不是真的要让自己动手。


不管自己是不是动手了,不管那药是不是自己下的,今天来的人都会死。


迟华燃要的,不过是一个替死鬼,一个万无一失。而自己就是他手里随时可以丢弃的一颗棋子。


迟迟真想回到昨夜。


如果昨晚自己勇敢一点告诉他一切的话,或许现在不会这样狼狈。


霍萍生赶到总督府时,顾深正站在院墙的树下。


霍萍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依旧是笔直挺拔的模样,依旧是威严肃穆的模样,但不知为何,霍萍生竟觉得这背影里透露着他看不懂的,那无限的哀伤。


霍萍生吸了口气,轻轻走了过去。


“恭喜,计划很顺利。”


顾深闭着的眼没有睁开,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霍萍生见他脸色也不好,有些担忧,“那毒你还没解干净吗?”


顾深颔首。


霍萍生忍不住“啧”了一声,“不是说那毒没多厉害吗,怎么还没清除?”


“现在外头的人都以为你在医院里,若是这毒素没清理干净,你怕是真得去医院了。你知道的,你二哥到处布了眼线,一旦你去医院可就前功尽弃了,也就顾叔叔这里他不敢造次。”


霍萍生说着,见顾深仍旧皱着眉,神色毫不在意,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让顾大哥来看看?大哥不是每周都要来给顾叔叔检查身体吗,让大哥顺便帮你看看,也不会引起注意。”


顾深缓缓闭上眼,点头,“你去安排吧。”


霍萍生一愣,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手心都渗了汗。


他咬着下唇有些许难为情的样子,“我……我可以吗?”


还未等顾深开口,霍萍生又自言自语道,“那我…...那我现在给大哥打电话!”


霍萍生说着,人已经消失得没了影,顾深只能听到屋里传来的他说话的声音。


顾深仰头看着那颗柏树,心中总是不大安宁。


安排好了顾大哥的事,霍萍生一脸喜色得走了出来,但见顾深仍站在树下,背影寂静忧愁,霍萍生脸上那点儿笑意便也渐渐沉了下去。


他走到顾深跟前,同他一起仰头看那颗柏树,却看不出什么来。


“我同顾大哥说了,他说他会安排好,让你好好休息。”


“要不……我扶你进去休息?”


顾深摇头,仍不言不语。


霍萍生不是看不出来他心情不好,但他不知道顾深这是怎么了。


霍萍生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是出了什么事差错吗。”


顾深再次摇头。


霍萍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深深看了眼顾深的侧脸,见他脸色不好,霍萍生很是不解。


“那你现在怎么看上去心情不好?”


“难道下毒的人不是他?”


顾深这才缓缓睁开眼。


眼前那颗柏树同自己府上别院里那颗一模一样,是同一年种下的。


顾深突然想起迟迟那张脸,想起他那夜坐在墙上对自己笑的模样来。


他缓缓摇头,声音清冷,“不是。”


霍萍生有些意外,“不是?那还能有谁?那只老狐狸大费周章弄个假女儿嫁进来,不就是打这个算盘吗?”


顾深眉头紧锁,面色不善。


“我说不是就不是。”


顾深突然的严厉让霍萍生很是诧异,他忍不住退了两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不是就不是,再查就是了。再说了,你如何肯定一定不是?毕竟那老狐狸不可能白白搭进自己女儿的名声,他派来的人肯定是早就打算好的。”


霍萍生的话句句在理,顾深无法反驳。


但他希望不是。


他坚信不是。


见顾深又不说话了,霍萍生叹了口气。


“你啊,什么都闷在心里,我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了。”


“对了,之前不是决定让叶副官替你吗,怎么非要自己去?”


“反正那人也没见过你,你完全不必冒这个险。”


顾深重新闭上了眼,眉头依旧紧锁。


他的声音轻轻的,又冷冷的,“我想试一试。”


霍萍生疑惑得皱着眉,“什么意思?”


顾深重重吸了口气,神色是霍萍生少见的悲戚。


“我想试试,他是否会毫不犹豫。”


顾深的话让霍萍生更是不明所以,他紧皱眉头很是着急,“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什么试试,试试什么?谁就毫不犹豫了?你能不能一次性说清楚,你这样真的让人很着急!”


顾深一个字都不想多说,比起如余毒未解时身上的痛来说,心头的苦才是更让顾深在意的。


顾深这辈子没有赌过什么,他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但今天他赌了一把。


就赌那个人零星的在意。


显然,他输了。


输得惨不忍睹,输得毫无悬念。


却也输在意料之中。


顾深知道,自己不仅输在今天,也输在往后的每一天。


或许从那个醉酒的深夜开始,自己已经输了。


这场豪赌,顾深心甘情愿,所以他愿赌服输,亦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