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章
『操』场看台, 宋晚栀慢慢走江肆两人。背包带被她无意识地轻拢着，而那人存在感极强的视线盯得她很不自在。
她不知道江肆为什么要这样看她，知道和之前都不一样, 就好像……
最后两三米。
江肆的眼神忽地一轻, 那双黑眸里情绪变得漫不经心，他『插』着兜侧过身：“你说得对。”
对上的元浩不解：“啊？我说什么了？”
“我该找女朋友了。”
元浩：“？？”
在话末停住的宋晚栀呼吸一滞。
她僵涩地抬眼, 看那人没看她的清俊凌厉的侧颜。
元浩听得一头雾水：“你又改主意了？刚刚不还说你们自控系怎么可能不自——”
他话声止住。
一两秒后, 元浩表情扭曲地扭过头，看停在江肆身前两米外的女孩。
回神的女孩惶然避开他目光，低头去翻手里的背包。
元浩没顾得上仔细观察宋晚栀的模样, 不然他就会发现她此刻脸『色』比以往都苍白, 唇也无意识地咬着，翻找背包的动作轻却慌『乱』。
“就看了一眼就把自己的话吃了？”元浩把字音从牙缝里往外挤，恨铁不成钢地转回来瞪江肆, “你行不行啊江大『主席』？”
江肆低头笑：“不行，”他在笑里眼神微晦地抵了抵上颚，“要出大问题了。”
“……”
元浩听得莫名心惊。
偏偏这候。
一浅涩的苦茶香缠上晚风，熨进江肆的呼吸里。他克制着没有旁落的余光里，女孩白皙纤细的手腕递过来，一支黑金『色』钢笔躺在她单薄素净的掌心。
“江肆，”女孩的声线有一轻颤, 却决然, “还你的笔。”
“……”
江肆眼睑轻跳了。
他慢慢侧过头去, 视线克制又放肆地勾过她轻绷着抬起来的颌，近处看白得细腻，像会缠吻指腹的羊脂玉。
“不说不要了么。”江肆嘴角勾着轻薄笑意。
“我室友说，这支笔很贵。”宋晚栀低攥着另一手, 在身侧绷得微栗。
“那就扔了，”江肆不在意地朝旁边抬了颌，“垃圾桶就在那边，才几步路。”
“——”
宋晚栀低着头不肯看他的眼眸终于抬起，像难过一样的茶『色』。
江肆任她看着。
宋晚栀抵不住他那样的目光。
像玩弄又漫不经心，而深处蛰伏着让人不敢窥探的漆黑。
她低头，咬着唇瓣上前一步，伸手握住了他手腕——或许没料到，也或者没设防，江肆『插』兜的手就被她从口袋里拉了出来。
凉冰冰的钢笔往他手里一放。
“你自己扔。”女孩低着头说完，转身。
江肆想都没想，反手拽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还变本加厉地把人往身前一扯。
宋晚栀被他拉得踉跄，意识扶住身旁——那人抽手抬起另一手臂，覆着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的小臂正稳准地撑住她的平衡，早有预谋。
稳住重心的女孩苍白着脸，慌张又恼然地从他身前极近处抬头：“江肆——”
“再大声叫。”江肆低眼笑得恣肆又恶意。
宋晚栀恼极了，苍白的眼尾都被情绪冲撞出艳丽的红，像盛开在眼角的鸢尾一样：“你松开我……”
“我为什么要。”江肆笑。
宋晚栀快要哭了。
她不知道江肆为什么这样欺负她。
明明她了解的江肆不这样。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大不小。
但江肆那张脸惹眼得很，就算有傍晚渐浓的夜『色』遮挡，也已经有不少人将疑『惑』好奇的目光投过来了。
元浩站在旁边张口也不动手也不，忍了好一会儿终于看不去了：“肆爷，这『操』场上呢，你想明天被p市高校联盟全论坛挂你当众欺负小学妹的照片不？”
“……”
掌心里挣扎的细腻一如所想。
江肆克制着收得紧的欲.望，慢慢松开。
女孩的手腕迫不及待地逃了。人也跑了。
最后她睖来那一眼里眼尾通红，茶『色』眸子湿漉得像要拧出水来一样，白『色』裙角被惯『性』扯得一起，拂过他黑『色』的裤脚。
江肆亲眼看着她躲去看台的人群最后。
他敛去了故作的笑。
“扮混蛋有意思吗？”元浩在旁边斜眼问他。
“嗯，”江肆松散地应，他低头空握了握手掌，“就容易上瘾。”
“你吓唬人小姑娘干嘛？倒了几辈子霉让你看上，已经够惨了，还得受这惊吓？”
江肆半垂着眼，轻懒地笑着附和：“啊，真惨。但我可好心。”
“好心屁。你自己控不住，就想吓得人家主动离你远？”元浩不过，“不说的，我看你要不靠近，人家小姑娘自动跟你保持距离呢，不用你吓。”
“……”
江肆抬手，『摸』了『摸』后颈烧起来似的火红荆棘。
半晌，他『揉』着颈仰头，阖上眼哑然地笑：“不行。不够。”
“？”元浩莫名其妙的，“什么不够？”
“跑得还不够远，”江肆从裤袋里『摸』出烟盒，磕出根来，咬上，他想起什么低低地嗤笑了声，“还没出毒圈呢。”
“哎你这烟还离不了了吧？”元浩伸手过来要给他拽掉。
江肆往后轻一仰，避开了，他咬着烟半眯着眼笑骂：“滚。”
“你丫怎么恁不分好赖呢？”元浩言都出来了，“你这学期烟瘾跟见鬼了似的，再不管管你，你将来得了肺癌那你家太太还不得给我京城通缉令啊？”
“没。”
“没你咬上干吗？”
“解馋，不行么。”
“……”
元浩说不过他。
不过旁观了一会儿，见江肆一边慢条斯地咬着烟头，一边落眸不远处夜『色』的混沌里，元浩终于察觉出什么不对劲。
“哎不，我说，”元浩拧眉，“你这馋烟啊，还馋人啊？”
薄唇微张，香烟耷，要掉不掉的被江肆抿在唇间。
一两秒后他收回眼，哑出一声轻淡的哂笑：“我见到她就犯烟瘾。”
“…艹。”元浩表情扭曲，“我就说你这学期怎么——”
没给他骂完的机会。
自动化系的参观学生到齐，江肆腿一抬，过去带队了。
无人中心的课题项目组很多，自动化系的本科生参观活动又余宏伟院那边牵头，参观项目自然就从他手底带的学生的课题项目里选，最后中标的正江肆他们这学年主攻的一无人机项目。
飞行器研发耗耗力，论需求量大，设计原、控制原、导航规划和追踪原，随便拿出一来也能把这群刚进大学的新生们绕得云山雾里，参观劝学又不劝退，给小孩们忽悠懵了自然不合适——于余“板”一声令，研究生们能绞尽脑汁地思考要怎么摘出一切实的飞行器研发环节，还能相对地生动有趣。
最后就拍板在了四旋翼无人机的组装环节上。
“拼积木嘛，”提出意见的师兄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孩子们最喜欢的事情。”
“滚啊，你家拼积木用得上200w的电烙铁吗？”
“而且这‘积木’多贵呀，万一让他们整坏贵重元件，那我一学期补助可就进去了。”
“格局打开，万一新生里藏龙卧虎呢，再拎出来一肆哥这样的，那我们新代苦力团队就又添一员猛将啊！”
“哈哈哈梦里呢，你以为这种智商150+的变态处处都有？”
“……”
讨论最终顺利歪到了“天才这种令人发指的存在对于团队来说到底一种助力还一种精神迫害”的上。
于间告罄，最后的参观核心也就成了飞行器组装。
基础的论部分，带队人单独完成没什么问题，但组装这种精密还容易出差错的活，自然就得从项目组里揪出几苦力来配合。
于热切的新生们进行了一些基础参观后，进入到预留的组装实验室的一面，就先对上四格子衫牛仔裤鸡窝头的研究生学——学们或打着哈欠魂游天外，或摆弄元件不闻不问，或黑眼圈快掉到膝盖上困得直磕头，或抱着本一脸忧郁的伤春悲秋。
场面不像什么高校实验室，像难民逃荒收容场。
自动化系女生数量少得可怜，三十号人左右的参观队伍里，加上宋晚栀也一共有四女生。
望着四位研究生师兄们身上，那仿佛统一了型号的、有红蓝黑绿的颜『色』差的格子衫，后排两女生大为震撼。
“难道，这咱们系研究生院的院服吗？”其中一不确地问。
“不可能，这也太丑了。”另一由衷感慨。
“所以工直男为什么都这么偏爱格子衫？”
“嗯，倒也有例外……”
两女生交换目光，心有灵犀地一偷偷侧身，瞥队伍最后的。
两三米远外，把一身休闲宽松的白衬衫黑裤穿得比走秀模特还『性』感的某人正懒洋洋靠在门旁，和实验室值班的师交谈。
不过她们望过去才突然发现，江肆竟然也在盯着这边的。
准确说，他的目光落在她们的前——某那垂着纯白裙但走路有些滞涩的女孩身上。
视线被截断了。
江肆懒洋洋地一勾眼，丝毫没有盯小朋友结果被人抓包的羞耻，倒微微歪了头，他给了两女生一介于“有事么”和“找事么”之间的眼神。
大概某人过于不避不讳，直壮到两人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转回来后，两女生短暂地交流了视线，还没来得及开口。
“穿格子衫因为这里实验室，”江肆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她们身后过来，“机械连接里铆接、焊接、胶接之类的过程中，粉末灰尘污垢不可避免。如果不带你们参观，我也不可能穿着白衬衫进组装实验室。”
两女生惊得不轻，显然没想到江肆听力那么厉害，站在不远处无心入耳都能听见。
沉默过后，其中一还大着胆子问：“那江学，你进实验室也穿格子衫吗？”
江肆本来懒得回答这样无趣又私人的问题，一撩眼帘的工夫，他望见站在前面的宋晚栀正回过身来，安静的眼睛里难得多了一丝按捺的好奇。
“没有，”江肆落开视线，擦肩走过去，“我会换黑衬衫。”
“……”
两女生『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番对话也叫实验室今天的值班师听到了，他和江肆一起过来的，看见前面那四研究生的尊容也好又好笑：“你们四刚逃饥荒过来的啊？这都什么打扮？”
“请称呼我们为，”带头魂游天外的那转过来，面无表情地在巴前比了一八字形手势，“无人中心f4。”
“煞笔。”路过的江肆笑骂了句，到试验台上检查元件。
“兄弟们，他侮辱我们。”f4大面无表情地扭头。
旁边黑眼圈的幽幽看了一眼，又转回来：“这张脸的存在对于我们已经一种侮辱了大。”
“也。”
值班师笑得不轻：“院看来不准备在这批新生里招人了啊，这么重要的展示实验室形象的场合，就派了你们四过来。”
“怎么会？”f4大一捋头发，“明明按精神风貌选人——我们已经余的研究生实验室里头发最茂密的四人了。”
“没错。”黑眼圈附和。
江肆在旁边听得嗤笑：“精神风貌？还能吓跑学弟学妹的精神病风貌？”
“你怎么能这样说？”f4大严肃的话声戛然停住，他机械扭头，“什么？还有学妹？”
“大，真的有哎，你看那边的小学妹。”
“我靠，亏了，早知道就我去带队了！江肆不就因为这才这么积极的！”
“嗯……大，论上肆哥在学妹们那里的行情和我们不太一样，他用不着这么麻烦。而且这些都不肆哥喜欢的那种类型。”
“也对。”
“噫，”黑眼圈正望着，突然惊疑了声，目光锁回那袭白『色』裙上，“这不食堂里遇见的那肆哥的高中小学——”
江肆眼眸一动，手里刚检查完的四螺旋桨对应电机已经被他塞黑眼圈的怀里。
“爱护元件”的实验室宗旨深入骨髓，对立刻手忙脚『乱』地接了。
等好不容易稳住，黑眼圈一脸幽怨地抬头：“肆哥，你这要谋财害命啊。”
“不，杀人灭口。”江肆懒声接了。
“啊？”
江肆侧了侧身，见自动化系的学生已经按进来前教好的四散到排的试验台前，研究起『操』作说明和组装流程，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转回来。
那双桃花眼眼尾似勾似翘，眸子却黑漆漆的：“食堂说的私事，不合适在实验室里『乱』说。”
“那我要说了，”黑眼圈慢吞吞护住自己的脖子，“会怎么样？”
江肆靠坐在实验台前，眼皮耷来，尾调却懒懒散散地扬上去：“那你d盘里那叫‘深夜学习资料’的隐藏文件夹，可能就要先你而去了。”
“！！？？”
于接来的几分钟里，实验室里来参观的大一新生们就见证了令他们惊讶的一幕——
进来前还世外高人一样的四位研究生学中黑眼圈最重的那一位，捧着殷切得近谄媚的笑容，跟在江肆身后绕了大半实验室，嘴里还碎碎念着“一部要好久的”“那可我几年的心血”“肆哥你一不会这么残忍的”“叫哥太见外了你要不嫌弃那我以后就喊声爸爸吧”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可供组装的元件有限，所以一共就分了四组，由被派遣来的“无人中心f4”每人带一组，负责『操』作演示。
江肆随黑眼圈跟着，一路检查完四临参观组的准备情况。
最后一组临近门旁，垂着裙的女孩站在边首，微微踮脚，安静地张望着实验台的绝缘橡胶层上摆放着的元件们。
江肆停，没回头地对黑眼圈说：“这组你的。”
黑眼圈瞄了一眼白裙，沉默几秒『露』出一古怪又恍然大悟的表情：“肆哥您客了，您请，您请。”
“？”江肆撩回眼，似笑非笑的，“谁跟你客，你的苦力还要我做？”
“哎？我还以为你打算亲自上场一展雄姿。”
“滚。”江肆笑骂。
黑眼圈回归工作岗位，江肆也没有在最后一组再做停留的意思。
他转过身，刚要走去对面，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江肆『摸』出手机随意扫了眼，身影就微微一顿。
一两秒后，他举起手机朝旁边“监工”的值班师示意了：“我先出去接电话，麻烦您照看一。”
“没问题，去吧。”
江肆没走远，径直去了几米外的实验室门后。
通话接起。
“怎么这么久才接啊。”对面赫然家里太太慢悠悠的嗓门。
“在实验室，”江肆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您这间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就卢家那考去你们学校的小姑娘的事情。”
“上回不说好，等月底回家我当面跟您谈么。”江肆微皱起眉，却笑了，“这卢家的小姑娘您流落在外的亲孙女吗，最后一周了您都等不及？”
太太噎了：“我打死你口无遮拦的算了！”
江肆哑然失笑。
太太借题发挥，哼哼地又数落了他好几句后，才没好地转回正题：“这次不让你帮忙，卢家你那阿姨让我转达谢意给你。”
江肆正低着头倚在实验室门外，漫无目的地往玻璃里最靠门的那一组望。
听见这句他微微一停：“…谢我什么？”
“她说她家女儿给她打电话讲过了，小姑娘说你照顾她照顾得很好，我听了一遍，什么谦虚和善温柔体贴，全安你身上了——听得我怪担心，你说她不叫什么不怀好意的坏东西，打着你的名号给骗了啊？”
江肆停了好几秒：“说我照顾得好？”他笑地从墙前直起身，“什么小姑娘，这么会做梦？”
“哎，对的，这回我记着问名字了。”
“叫什么。”江肆冷淡着笑，随口问道。
“应该叫宋，宋晚栀？”
“——”
江肆眼尾勾着的那薄凉又散漫的笑，蓦地怔停在他脸上。
死寂过后。
他漆黑眸子意识地撩起来，隔着面前玻璃，直直落进了实验室门内。
被光轻薄描过的女孩侧身站着，她扶着发仰眸朝实验台中央，一边听又一边轻刷刷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几缕不听话的乌发垂，勾过她眼角，侧颜安静又姣好。
像朵安静盛放着的栀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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