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赏灯的人渐渐少了，彩楼下摆灯谜摊的摊主缩紧了袄子打着瞌睡，圆月铺在河里，被水流冲碎，早叫的公鸡已经开始打鸣，夜很静，声音传的老远。
望江楼上挂满了灯笼，关人与红药并肩坐在楼顶上，俯望着半城华灯。
兴许两人都觉得，靠在一起安安静静的不说话，已经很好，于是便都静默着。
不知几时，红药忽然拿出一枚河灯，问关人：“好看吗？”
关人瞧了一眼，是一只粉色的莲花灯，当下笑道：“好看。”
红药神色有些古怪，声音微抖，道：“我送你，你要不要？”
关人默然。河灯虽包含诸多寓意，譬如缅怀先人、譬如祈福风调雨顺，但红药之举显然并非此意。若说还有什么寓意，便是姻缘了。少男少女将心愿或诗句写进河灯里，随流而下，若恰巧被人捕到，或被其诗文惊艳，或为其深情打动，少不得要将那人打探一番，许多佳话便是这般流传下来的。
关人怕她不懂人间的习俗，便问道：“那你明不明白，你送我河灯，就表示.......”
红药见他吞吞吐吐，不禁皱起眉来，不悦道：“我自明白，你只说要不要？”
关人稍感诧异，没想到她竟真的懂，微一沉吟，说道：“我也是俗人，凡是俗人该有的心性，我都有，譬如爱美之心.......”
红药揪着一颗心，哪还有心情听他啰里吧嗦，凶巴巴的道：“我不听，你只说要是不要......”
“拿来。”关人毫不犹豫。
红药明显楞了一下，河灯递过一半，又陡然收了回去。
关人莞尔道：“反悔了？”
红药神色古怪，随后一本正经道：“我不能上赶着送你，太过易得，你就不会珍惜了。”
关人笑道：“那怎么办？你送都送了。”
红药仍是一本正经：“你来求我，多求几次，我就会答应的。”
关人听后兀自不住大笑起来。
红药脸色一板，冷冷的道：“你到底求不求我？”
关人顿觉凉风嗖嗖，脊背发寒。
远处鸡鸣之声四起，东方隐隐透出天光，红药将头靠在关人怀里，二人都未说话，却很好。
红日从远山深处冒出头来，关人定定的瞧着群山的阴影，忽的想起当初的自己，誓要出关山，阅尽天下。
关人轻叹一声，幽幽的道：“你喜欢这儿吗？”
红药轻轻点头。
关人默然片刻，问道：“这里四面环山，像不像笼子？生活在这里的人，眼界再大、大不过方圆百里，抱负再高、高不过山。”
红药思量道：“所以你走出笼子，来到了妖土。”
关人长叹一声，道：“妖土也只不过是大一点的笼子而已。”
红药心中一突，知道他是想离开了，当下抬起头来，问道：“你要离开妖土吗？”
关人点点头，虽有些难开口，却依然语气坚定道：“我想在有生之年，游遍九州，这是我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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