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宸双眸上的红血丝越来越多了，那猩红几乎要爆出眼球。
他深深地看了眼榻上闭上双眼的姑娘。
她额上虚汗涔涔，饶是极力强忍着，他还是能从她紧抿的唇瓣中看出压抑的痛苦。
见到他，就让她这么痛吗？
贺宸恨不能剖出自己的心给她看看，他已自知罪大恶极，他已真心悔过。
他不愿离开，他还想多看看她，他要将这些年错过的眼神全都补给她，他还想好好地拥抱她，如此才能真的确认她回来了，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亲眼看到满堂皆白，亲耳听到哀乐不断，天知道他有多绝望。
那种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却仍是无法挽回的遗憾几乎将他那颗铁骨铮铮的心击得粉碎。
他无比感恩她还活着，而他还有赎罪的机会。
许是男人的目光太过胶着，闭着眼睛的姑娘也没法忽视，她淡淡开口：“贺将军，很多人都等着你平安回府，你还是早点走吧！”
“你呢？你是为我回来的吗？”
“是。”
贺宸的心猛然狂跳。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苏青禾，眸中的狂喜像是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了。
苏青禾睁开眼，淡淡道：“贺将军是我朝卫国大将军，收复失地，扩疆建土，守护百姓。本宫不才，不能上阵杀敌，但却有责任护着我朝战神。贺将军活着一日，边境百姓就可多过几日安生日子。”
他眸色渐淡。
“只有这一个原因？”
“不然呢？贺将军不会以为在你纵容着你深爱的女人将本宫一脚踹进冰洞后，本宫还爱你吧？”
男人五指收紧，双臂紧绷，仍是不死心：“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怀着我们的孩子？”
“这个贺将军放心，如果孩子影响到了本宫的安危，本宫会毫不犹豫地拿掉。”
“我不相信！青禾，你善良宽容，你从小就信丰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你就是想让我难过对不对？”
苏青禾藏在褥子里的手紧紧交握，指甲刺破脆弱的血肉都不及她此刻心痛万分之一。
她快演不下去了。
她骤然提高了音量，冷笑道：“贺将军说的没错，但那是从前的我。贺将军亲手杀死了那个我，怎么如今你反倒怪起我来了？请你离开，本宫不想再看到你！”
贺宸高大的身子颤了颤，整个人几乎站不稳了。
他失魂落魄地离开。
不过须臾，殿门口传来侍卫的惊呼：“贺将军！”
苏青禾听到这声音，她掀开被子，急匆匆下床，落地瞬间腿就软了，若不是贺沐眼疾手快托住她，她整个人都要滚到地上。
贺沐叹息：“阿姐，你这又是何必？”
苏青禾抓着贺沐的手，眼角已有泪水滴落，“阿沐，你快去看看他！”
贺沐看着自己白色衣袖上染上的血。
他责备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他将苏青禾抱到床上，这才出门去了。
他去了半晌都没有回。
苏青禾等不了，她扶着床板起身，又一路沿着墙壁慢慢前行。
贺沐回来便见到的是这副光景。
他一肚子火真的快烧到嗓子眼了。
苏青禾可怜兮兮地看着他，问：“他还好吗？”
贺沐恨恨道：“死不了！”
苏青禾的眼泪骤然涌出。
贺沐：......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分说地将不听话的阿姐打横抱起。
他很想将她扔到床上给她一点教训，可真的到了床边，他的动作还是忍不住变得轻柔。
他取来医药箱，掰开这姑娘紧握的双手，一言不发地替她处理伤口。
“呲——”
苏青禾呼痛。
贺沐抬头，“你活该！”
“阿沐，你是不是很瞧不起阿姐？”她低眉看着自家弟弟，床前烛光在她苍白的小脸上跳跃着，她声音轻地好似马上就会随风而散。
贺沐忙说：“怎么会？”
“可是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别太难为自己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阿沐，我的病不是会慢慢将一切都遗忘吗？可为什么？到现在，过往的一幕幕我还记得那么清晰...”
“你...”
“这样清醒地活着，真的好累啊...”她打断了贺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浓重的自嘲。
贺沐立刻低下头。
七尺男儿红了眼眶。
他的阿姐明明那般害怕遗忘，害怕到坚持要用笔记下过往的点点滴滴，可今日，她问他为什么到现在都忘不了，为什么她还能将过往的一切都记得那样清晰。
她竟然...盼着遗忘。
那...阿姐的心里究竟有多苦啊！？
贺沐忽然抱住苏青禾，他在她耳边说：“阿姐，我一定会找回你的笑容！”
如果注定无法将她治愈，那至少要让她笑着离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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