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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凌君回

作者:有期 返回目录

那是家不大的小酒馆。


凌君回坐在门外的棚子里,他的对面是位不年轻也不老的姑娘。


也许风尘的姑娘都这样,不年轻,绝对不老。


他们在喝酒。


这个姑娘叫今朝,她熟练地给凌君回倒满了酒,道:


“君回,今日我特地来请你吃饭。想着和你说说话,就没有请别的朋友。”


凌君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我知道。”


“尝尝这家的小菜。” 今朝一边夹菜一边道。


凌君回自顾自地边饮边吃,似乎是饿了。


今朝只是笑着看着他吃。


“你用了烧酒壶盛满顾家的花露白来喝,太斯文了些。”


凌君回看着不停给他斟酒的今朝说。


烧酒烈,花露白是米酒,相较烧酒酒劲就淡的多了。


喝浓烈的烧酒自然是要酒壶和小酒杯。


可是米酒大多数是要用大杯或碗。


特别是喝这江南顾家的酿造的花露白,爽口不上头,妇孺皆宜的米酒。


今朝笑了,道:“我就喜欢用这白瓷的酒壶和这白瓷的小酒杯,不停地给你斟酒。”


江南顾家的三白酒,今朝最喜欢的就是这花露白。


凌君回道:“你高兴就好。”


“你在南浦酒楼做帮厨,可还顺心?”今朝问道。


“还好。大师傅是个和气的人。”凌君回道。


“你性情好,到哪里都讨人喜欢。”


今朝斟了酒,递了帕子给凌君回擦拭嘴角的酒渍。


“你在酒楼都做些什么事情?南浦酒楼可是白沙城里最高档的酒楼。”


“我这样的下等帮厨,能做什么?无非是做些剥皮,剔骨,抽筋,灌汤的活。”


说着,心中暗笑。


这南浦酒楼摆的谱可不是一般的谱。


单单是剔骨,就说不出的摆谱。


他剔骨剔的是鱼骨,将鱼骨头从鱼的内部全部剔出来,剔完骨头和刺,一条鱼看上去还要完整无损。


抽筋,可不是一般的抽筋。他抽的是鱼筋。


这鱼筋细小,用力少一分则不出来,多一分则断。


剥皮,也不是一般的剥。


一只鸽子,将整张皮剥下来,皮里灌汤,要求是整张的皮灌进汤汁,还能够滴水不漏。


南浦酒楼的这些活,真不知道是离谱还是靠谱。


日日将他折磨的小心翼翼,凝神屏气。


干活的时候,喘个大气都能前功尽弃。


今朝哂笑起来。她哪里知道凌君回天天干着这些不靠谱的活。


只是听着他说,觉得有趣。


事实上,这活一般人还真干不了。


凌君回一边喝酒一边不停地吃。


今朝一边倒酒,一边又笑道:“你的那位朋友怎么没有和你同来?”


凌君回愕然道:“哪位朋友?”


“就是你大爷。你那位不喜欢女人的大爷。”


凌君回噎了一下,知道今朝说的是傅雁行。


便不想搭话。


这世上哪有天生不喜欢女人的大爷呢?


特别像傅雁行这样英武神俊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女人?


又忍不住辩解道:“你别乱说啊。他只是不贪恋女色。”


今朝笑了,用手比划道:“他若是看到我在这里陪你喝酒,一定是要将我赶走,赶的远远的,然后坐下来和你喝酒。”


“他也不想我贪恋美色。” 凌君回面无表情道。


今朝嘴角上扬,道:“他是你亲大爷吗?你这样护着他。”


凌君回又噎了一下,内心挣扎了一下,道:“亲大爷。”


“你有这样的亲大爷真好。”


今朝眼睛里突然就流露出由衷的艳羡。


凌君回此时心里有些懊恼。


明日这江边的白沙城定是要传遍了,他有个亲大爷。


“我们乐工坊,你大爷从来没去过。”今朝道。


凌君回又忍不住辩解道:“就算他去过,你也未必知道。”


他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做这样的辩解。


他知道,乐工坊傅雁行是绝对不会去的。


哪怕是他的同僚,也绝对不敢邀请他去。


“乐工坊里无小事,你大爷若是去了,怎会没有记录?一点痕迹都没有?”


“你们乐工坊的客人是要登记在册的?”


凌君回确实也没去过。


“你又不是不知道,乐工坊是官家的乐工坊。来乐工坊寻乐的人自然是要登记在册。任他是多大的官,都是要登记在册。”


今朝只是给凌君回倒酒,夹菜,自己并不喝也不吃。


乐工坊的姑娘,陪吃陪喝的时候太多了。


只有凌君回从来不勉强她们,随着她们,她们爱吃不吃,爱喝不喝。


爱付钱就付,不爱付钱他自己付。


凌君回惊吓道:“幸亏我也没去过,不然我也要登记在册了。”


他倒是没什么好怕的,但是他怕傅雁行。


今朝笑了,道:“那倒不会,你可以来找你姐姐今朝啊。探访姐姐不必登记。”


凌君回伸了个懒腰,道:“你今日提起我大爷,你莫不是看上他了?”


“说的哪里的话,我们这样的人看上谁看不上谁还不都是一样。”


“吃饱了。我该回去了。谢谢款待。”


凌君回神情有些倦了,一边说着,一边警觉地四处看了看。


今朝看他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全白沙城的姑娘都想请你喝酒,因为你比别的男人都可爱。最可爱的是,还有一个可怕的亲大爷管着你,让你不近女色。”


“你可别说了。” 凌君回翻了翻白眼。


看着笑弯了腰的今朝,又道,“我有那么可笑吗?”


今朝看着他漠然却不疏离的样子,笑出眼泪来。


她坚持要把凌君回送回他的小院子。


凌君回也似乎从来不管她们怎么回去,从来也不担心她们走夜路会不会有危险。


可就是他这样爱理不理的性子,乐工坊的姑娘们还是喜欢他。


因为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爱理不理的体贴。


她们从乐工坊出来,还是爱来找他。为的只是和他说说话。


不过乐工坊的女子有个妙处,从不打扰别人。


似乎也从无非分之心。


她们不过是喜欢凌君回那种不把她们当外人,却又爱答不理的做派。


凌君回在这白沙城里,在南浦酒楼做帮厨,他的本意就是做个帮厨,配配菜,切切菜,装装盘。


甚至是剔剔骨,剥剥皮什么的。


只要能有例钱,混口饭吃就行。


可是事不遂愿,南浦酒楼的大厨也姓凌,无论如何都要教他做大厨。


因为他觉得他们两个都姓凌,亲切。


最重要的是他认为他有当大厨的天赋。


凌君回就有这样的特质,让人觉得亲切。


无可奈何,他只好遂了凌大厨的意思,学着做大厨。


第一次颠勺的时候用力太大,把菜颠到手上了。差点没把他烫死。


凌大厨可不那么容易放弃他。


天天让他颠勺,配料,看火候,天天把他累的半死。


所以他回到小院子里,就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早上太阳很好,透过婆娑的树叶,照进了凌君回的房间。


竹漪默默地给他收拾房间,放好了洗漱的水,默默地坐在门口看着门外。


“你别再给我做衣服了。我一个酒楼的帮厨,怎能穿那些体面的衣服。”


凌君回似醒非醒,在房间里嘟囔几句。


竹漪低下头微微红了脸,回头道:“先生醒了?”


竹漪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姑娘,看上去文静,像个邻家妹妹。


可是谁要是真的这样认为,那绝对就错了。


也许还会死在她手,死的很难看。


凌君回面朝床里面躺着,道:“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竹漪单膝跪地道:“先生,十八楼的姐妹传来信息,问淮扬郡主的单子接不接。”


“淮扬郡主?什么事?”


“郡主的夫婿在外面有了小妾,郡主她想……”


凌君回翻了个身,飞速打断她道:


“不接。十八楼是做暗标的,这等事情不必理会。”


“是,先生。”


“这等事情,以后不必问我,都不必接。”


竹漪道:“是,先生,属下这就传令下去。”


凌君回愁眉苦脸地坐了起来,叹息道:“世间弃妇的名头都是自己给的。自己若是不给自己弃妇的名头,谁能强行加了去?”


一边揉眼睛一边又道:“喜欢就是喜欢了,散了就是散了。负心人只管忘了就是。


已然被负了,再搭上一辈子去恨那负心人,这不是要蠢一辈子?


人重要的是自己开心,重要的是自己能好好活。


别人岂能托付终身?若是有人负了你,你就当他死了便是……”


竹漪愣愣地听着凌君回坐在床上懵懵懂懂,轻言细语地唠叨。


只好道:“先生说的是。”


“你去吧,让十八楼安置好自己的人。”


说着自己叹息了,一大早,自己这疯疯癫癫都说了什么?


淮扬郡主什么意思?夫君在外面偷偷纳妾,是要处置他的夫君还是要处置妾?


总之这等事情,十八楼不要掺和为妙。


这等男欢女爱的事情,再高的酬金都不插手。


凌君回看着房内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不禁揉了揉眼睛,心道:竹漪是改了性子了,怎么那么爱收拾。


还爱给他收拾了,还爱给他做衣服。


一个女子一旦改了性子,爱收拾了,那她就一定是变了。


凌君回叹息了一声,最让他苦恼的是南浦酒楼的凌大厨。


今天他又得比别人早到半个时辰,接受凌大厨的无休止的训诫和指点。


突然间有人猛烈地敲门。


“君回哥,君回哥。”


凌君回惺忪着眼睛赶忙开门,只见和他同在南浦酒楼的孙二江慌慌张张,一脸着急地站在门口。


“出什么事情了?”凌君回忙把孙二江让到屋里。


孙二江和他同是凌大厨的徒弟。


一见到凌君回,忙道:“君回哥,师傅他昨晚上摔伤了。”


“什么?”凌君回大惊,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伤了。


忙道:“走吧,走吧,快去看看。”


凌大厨伤的并不严重,只是有些皮外蹭伤。


凌君回看着躺在床上的凌大厨,心下一凛,这一定是竹漪的人干的。


一定是某天早上起来,竹漪听他唠叨凌大厨,所以派人教训了他。


真是拿了棒槌当针了。回去得好好收拾他们。


凌大厨受了伤,毫无悬念,凌君回和孙二江就更忙了。


因为凌大厨动不了手,可以动嘴。


帮了一天的厨,比练了一天的功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