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许动！”
只有天使周围的光芒格外夺目的房间之中，先前还在睡觉的里贝尔，皱着眉头在床上坐起身子。
“抱歉，父亲大人...”
紧紧的咬着牙，面庞上像是在压抑着痛苦的天使，颤声的说着。
而里贝尔的目光，则是移到了天使身后的羽翼之上。
亮出了总计六枚羽翼的天使，应该算是进入了全力模式。
之前，在外面广阔空间的时候，里贝尔还没发现。天使这个模式下的模型，还挺大的。可以说，每片羽翼至少都有天使本体三倍的大小。
而里贝尔现在的房间虽然宽敞，但也没有宽敞得如同操场一般。
于是乎，在里贝尔的眼中，天使的上部分羽翼和下部分羽翼出现了...穿模的现象。
看来，天使这个状态下六翼的本质，是没有实体的力量凝聚起来的体现，并不具备实际的碰撞体积。
“我是认真的！”
天使的声音再度响起。
想必，是都已经展现出了如此剑拔弩张的氛围，里贝尔的目光还是在四处摇曳，似乎并没有将天使的行为本身放在心上的缘故。
实际上，里贝尔也是想紧张、紧迫起来的。
他一开始也很疑惑，仅仅只是“遣散”天使有没有必要这么生气，追到他新的据点来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夜袭。
但是，包括穿模这种很难形容心情的光景在内，天使真的是各方各面都无法让人，特别是亲近之人感觉到紧张、畏惧等情绪的存在。
“我、我也是不想这样的...但是，但是我也没有办法...我本身就是因为使命，才来到这地上世界...”
“严格来讲，我们在空岛上。”
“那种事怎么都好！总之...为了达成我的使命，就算我...就算我——”
听着天使带有一丝哭腔的声音，看着她从来未有展现出过的五官皱成一团的纠结神情。里贝尔，姑且从话语中了解了天使并不是因为被赶走这等小事，才选择与他兵戎相见。
而即便他能感受到天使内心之中的复杂与矛盾，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的箭呢？”
正如里贝尔的提问一般，天使用力拉满的弓弦处，是没有装上她特有的四色箭矢的。
“箭？...即便不需要箭，现在的我射出的弓矢，也具有足够的力量！”
未等天使的话音落下，她发着光芒的羽翼就开始肉眼可见的变得黯淡然后消散...
最终，即使天使原本的翅膀还得意保留，但是她还是如同被抽走了力气一般，啪嗒的掉在了地面上。
“...”
“...”
一时间，床上半盖着被子的里贝尔，和以匍匐之姿抬着头的天使四目相对。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
...
“我其实一直有个疑惑，但是由于太尖锐了所以就没有发问。你...是没脑子吗？”
不久之后。
亮起灯光的房间之中，里贝尔坐在床边轻声叹息。而他脚边不远处，以跪坐之姿老实的坐在地毯上的天使则是低着头闹着别扭。
“就算...就算我实际看见父亲大人之后，脑中就一片混乱，把什么事情都搞砸了。但是父亲大人也不应该全程那么淡定！你知道我这近乎一整天，内心里经历了多少煎熬，多少纠结，多少痛苦吗！”
“啧，你表现的那么拙劣还要怪我？天上国度的人，就是这么教你刺杀的？首先，先举弓瞄准大半天，醒着的时候不松手，非要等对方醒来再聊上几句。其次，像是突然失了神智一般连箭矢都不装备上。最后，更是试图用对方随时能收走的力量，完成一切？”
里贝尔俯视着还有些不服气的天使，一一的列举道。
虽说，现在他能振振有词的举出天使的一系列行动中牵强的地方。但这基本是马后炮一样的事物。
而如果问里贝尔，到底是什么时候看穿天使并没有伤害他的打算，又因为什么。
里贝尔的答案是看到天使的那一刻，便没往心里去。理由的话...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还说什么脑子混乱，所以失误连连。如果换个人，我说不定就信了。”
一个几岁的便宜女儿，心思多到和巫婆的坩埚内容物一样，找不出一丝单纯的痕迹什么的。里贝尔觉得，问题应该不是出在自己的身上。
“话虽然这么说，父亲大人还是应该更慌一些！”
“你的弓弦上架上箭矢，哪怕是红的，我估计就慌了。”
里贝尔摇着头说道。
“架上箭矢后，手一滑真的射出去了怎么办？”
“...”
说得也是。
“总之你的演技真的不行，评分2.0。还有就是你真的胖了，两个小翅膀都撑不住你。”
“才没有！”
...
之前还空旷且静谧的宅邸之中，只因为天使一人的到来，似乎就变得嘈杂且热闹了起来。
而里贝尔与天使拌了一阵嘴之后，便按照往常一般，万物转起了喝茶。
一杯红茶下肚，坐在茶几对侧沙发上的天使，露出了期待的目光。
“饿了的话，你可以舔自己的手掌。”
“诶——好过分！父亲大人今天格外的过分！”
想起前一刻，里贝尔非要拉着自己掀开地毯，说地板都被她砸裂了的光景，天使拍着桌子抗议道。
“可能是因为，我现在不再需要照顾他人的情绪，也不需要迁就、顾及他人的缘故吧。”
而听到这句话，又端起了茶杯的天使凝望着里贝尔，大大的眼睛中是大大的疑惑，仿佛在无声的询问“以往你原来照顾过他人情绪？”一般。
“好了。既然闹得也差不多了。来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在里贝尔的询问之下，天使收敛起先前的松散，面容变得严肃了起来。
...
...
实际上，事情解释起来很简单。
那是发生在这一天早上，里贝尔在前一个据点宅邸赶走他人时的情景。
虽说，现在的天使很好的调整了自己内心的思绪，思念，想法之类的事物。但是，当时她却是真的混乱了的。
因为，正如之前她拉开弓弦时所说的一般，里贝尔是她达成使命的目标。
掌管着“命运”的天上国度，将天使下放到地上世界，为的便是让天使以红色箭矢、绿色箭矢、灰色箭矢以及黑色箭矢分别命中一人。让一人陷入爱河，让一人获得救助，让一人消影无踪，让一人彻底灭亡。
而来到这座空岛一年多的时光，一直没有任何反应、预兆或者引导的天使的使命，这一天却忽然的给予了天使提示。
里贝尔的身上，发光了。
是灰色的光。
顿时间，自己降诞之后与里贝尔的回忆，与里贝尔身边的众人的回忆，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天使的脑中不断的闪回。
而自己的使命，自己的存在意义这等位列于情感之前的事物，则是与回忆激烈的进行着碰撞。
天使从来没有感受到过那般的失措与无助，甚至于绝望。而令天使更加绝望的，是她发觉之所以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些仿佛能将她撕裂撕碎的感触，是因为一直以来正是她现在必须抹消之人，细心、耐心的呵护着她。
...
“...天，我居然发光了？”
里贝尔神色动容。
“父亲大人最该关注的是这个地方吗！”
面对里贝尔的第一反应，天使愤愤的说道。
她受伤了，真的受伤了！
“怎么说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里贝尔咂了咂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只是看着那些《魔女在悲鸣》之中的人物发光。而等到这些剧情的线基本都走完...到头来竟然他自己也开始发光什么的...
他的内心好复杂！
这是该高兴吗？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父亲大人身上的光，不太正常。该怎么描述呢？就是很微弱，特别特别特别微弱的那种。所以，我联想起了父亲大人说过的，能看到的那些‘命运’之光，类别、强弱、明暗都会代表不同的事物。而且，都见到相应的目标了，我被限制的记忆、知识等事物还是没有松动。最后就是...虽然只是感觉，但是我觉得父亲大人应该不是，或者说我希望不是。”
天使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之后，长舒了口气。
“原来如此...”
里贝尔感慨着，
“看来到头来，我依旧只是个附赠。按照你的说法，灰色箭矢要针对的人大概不是我，而是‘里维尔’。”
“里维尔...”
天使重复着这个倒也不是很陌生的名字。因为，有关于里维尔的事情，里贝尔大致都与天使说过。
而缺少的部分，比如里贝尔的“火种”，有混入里维尔的事情，里贝尔也随即进行了补充。
“原来如此——”
天使学着里贝尔也感慨了一下之后，叹起了气。
“虽然并不能完全摒弃其他的可能性，但是我觉得父亲大人的推测是正确的。强大到可以威胁到‘命运’，被‘命运’钦点要抹去的人，想来本来就不会太多。不过，去射天谴教会的神王一箭，好像有点...难？”
“朝着天空用力抛射，说不定会正巧落在他身上也说不定。”
里贝尔耸了耸肩，不负责任的提议道。
“说起来，里维尔既然是父亲大人的源头，对我来说是不是也是先祖大人呢？那先祖大人，有没有可能会满足可爱的后代子孙的撒娇，敞开胸膛正面接下一支灰箭？”
天使说着，微微侧头将双手贴在脸旁，呈盛开的花朵状。
而里贝尔看了天使几眼后，继续提议用抛射。
...
随着两人交谈的话语越来越少，喝的茶越来越多，宅邸之中仿佛又在回归安静。
看起来整个人都在发蔫的天使，显然也是感受到了让里贝尔不得不做出种种抉择的，来自天谴神王的沉重压力。
天使都不知道，比起之前自己的使命看似有所进展，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从里贝尔的描述来看，一经“复苏”，里维尔恐怕就能轻松的毁天灭地。
那她一个小小的天使到底何德何能，担得起抹消里维尔的重任？又或者说，“命运”到底是怎么得出，她能将灰色箭矢刺在里维尔身上，这种无论怎么发挥想象力都无法抵达的结论的？
还有就是...为什么会是灰色箭矢呢？
“对了，父亲大人。你和里维尔的关联，又不是这一天两天才有的事物。为什么，今天才突然发起了灰色的光芒？”
自顾的苦恼了一阵，没有想到任何出路的天使，换了一个话题和里贝尔探讨道。
“谁知道呢？‘命运’这种事物，实在是太过于缥缈了。可能是我昨天前往天谴圣堂之后的一些行动，或者想法，让‘命运’想要修正掉我了吧...”
里贝尔带着略显飘忽的口吻说道。
比如，原本的他虽然被视为里维尔的一小部分，但实在过于弱小所以不被“命运”列在其中。但是，昨天之后他打算收下坎普雷特领地那座圣堂所有祝福的想法，以及为其付诸的行动让“命运”进行了改观。
又比如，他打算将按照《魔女在悲鸣》的剧情，原本很有可能死在空岛上的主角们，全部驱赶回地面。所以导致“命运”觉得他碍事。
当然，按照天使过去对于“命运”的描述，他这些渺小至极的行为，想来是不至于影响所谓“整体”的。
那...与里维尔这个真正能影响到“命运”的存在相关的事情的话，结论其实挺明显的。
“又或者，沉睡了千年的里维尔，可能昨天恰好醒了。”
虽然恢复以及摆脱封印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但里维尔的阴影无疑是又近了一些。
...
...
稍许时间过后。
房间之中的天使，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倒也不是红茶喝了太多，导致她想进行一些美少女偶像们不会进行的行为。更不是向里维尔射灰箭的难度，现在就已经让她无所适从。
而是...她不想被里贝尔再次赶走。
由于天使的特殊性，很多事情与她直接相关，里贝尔只能告知。所以，她知道的事情对比起里贝尔身边的其他人，一直都是很多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使不完全正确，但天使也能隐约猜到里贝尔遣散身边之人的理由。
而天使之前上演了那般拙劣的一出夜袭，一方面是为了让好似坚定的在自己面前，砌起了一面墙的里贝尔，愿意和她进行交流。另一方面就是想争取一个高一点的立场，让里贝尔不能驱赶她。
“我明明能在父亲大人身上插满效果很麻烦的各色箭矢，但是因为感情我手下留情了。甚至，为了父亲大人，我都愿意放弃自己的使命！这种状况，父亲大人怎么还好意思出言赶走我？”
...
可惜的是，想法的美好就美好在它只是想法。
“之前宅邸里的其他人，已经搬走了吗？”
里贝尔的提问声音传来，天使顿时心中一惊。
果然，说起这个话题了！不久之后，她就要被顺势的甩开了！
“还...没有。虽然，我一直在想父亲大人的灰光，所以也没多少余裕。但是，还是听到了不少宅邸里乱成一团，吵成一团的声音...想来大家想要整理好心绪，并且意识到父亲大人是认真的，再怎么说也需要几天的时间。”
心中念想快速的游动之余，天使姑且先老实的答了一句。
“这样...”
里贝尔沉默了一会，然后再度开口，
“早知道，离开的时候就应该在那宅邸里放一把火。虽然我很多宅邸都是被烧毁的，但是还从来没亲自放过火来着...多少有点想尝试尝试。”
“阿哈哈哈...”
还是不怎么擅长分辨父亲大人的话语到底是认真还是玩笑的天使，只是干笑了几声。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这边，还是有做一些隐藏的工作的。而且，也没感觉到有人跟踪过来。就算会被找到，也不至于这么快才对。”
里贝尔疑惑道。
“啊，这个...我是看之前深夜的时候，破灭小姐的行动有些奇怪，所以就跟在了后面。结果就找到了父亲大人。”
“破灭？”
里贝尔有些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
“那她人呢？”
...
...
很快，里贝尔和天使在宅邸的庭院中，找到了正在用自己的剑本体摧残花园的破灭。
看着破灭起劲的仿佛是在做“园丁”工作的样子，里贝尔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
这个女人...是只会按照设定的程序运转的AI或者机器人什么的吗？
“坎普雷特！”
未等里贝尔缓过劲来，发现了他的到来的破灭挥舞着手中砍什么什么成灰烬的剑，一路小跑到了他的身前。
生怕被误伤的天使一溜烟跑远。
而停在里贝尔面前的破灭，先是展出了一个不露齿的礼貌微笑，然后用恭敬的口吻继续说道，
“你来得正好，坎普雷特。请问...我能不能，捅你一剑？”
清晨初升的阳光，照耀在破灭手上古朴的长剑上，闪耀着灿烂的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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