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一匹战马奔腾而过，身后跟着撒开脚丫子狂奔的壶人，这种奇怪组合在盖利德并不罕见，路上的人看了一眼后便纷纷移开目光。
在盖利德，战士壶是一种极好的仆从，忠心耿耿不说，还挺能打，极少出现逃兵，可谓是断后的好伙伴。
吁——
用易容术做了些伪装的唐恩一扯缰绳，看到了前方有个巨大门楼，几面红狮子旗正在墙上飘荡，而一些顶盔掼甲的战士则在门下巡查。
一名骑士，十名士兵，旁边还有一台怪模怪样的喷火车，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拉塔恩的手下。
骑士身穿火红色罩衣，胸前有个狮子徽章，配置的护心盾与杜鹃骑士有些相似，只是除肩甲外都为环环相扣的重型链甲。
这种甲胄比一体式板甲的尊腐骑士防御力要差一点，可胜在灵活便捷，适合用一些大开大合的招式，不过头盔倒是挺华丽的。
那是一种曲线圆润的‘水瓶盔’，顶部有长长红缨，犹如雄狮的鬃毛。
唐恩到现在也见过了许多骑士，就卖相看，红狮子骑士只能排到中上，可实力却不弱。
剑士就瞥了一眼，那红狮子骑士立刻就有了感应，抬头凝视而来，然后就见到了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骑士。
他金发碧眼，身穿银灰色的半身重甲，配上一条猩红色披风，腰悬双刀，除了骑着的战马稍微有点瘦弱，看起来很合胃口，而那半身重甲显然经历过改造，也没穿家族罩衣。
哪个家族出来游历的子弟吗？
这种打扮在盖利德很常见，红狮子骑士并不疑惑，与唐恩同时行了个颔首礼便移开目光。
“在交界地，果真装备就彰显了地位。”
唐恩暗自松了口气，由于接下来肯定要开战，他就把波尔留在了切卡村，这亚人除了当向导还有种手艺，便是能将那破损不堪的失乡骑士甲修补起来。
经他由祖传手艺一番改造，这甲胄已看不出原本样貌，由于材料不足需要拼接，就从全身甲变成了半身，好在失乡骑士甲底子很好，看起来依旧是一具艺术品。
交界地有着明确的阶级，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很可能被怀疑，甲胄则非常珍贵，价值高不说，光是要将这几十斤重的铁穿在身上就得有些力气。
而唐恩的骑士礼仪更是千锤百炼，装逼浑然天成，寻常人想伪装都做不到。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壶人终于赶了上来，两条腿打颤，就差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就累了？”唐恩跃下马背，牵马走向门楼。
“有.....有一点，一口气跑了好远啊。”
“所以你还要锻炼耐力，以后遇到突围战怎么办？”唐恩一本正经的训斥道，然后就听到了一声轻哼。
‘真不要脸。’
他看向腰间悬挂的口袋，里面正装着娇小菈妮，经过昨天的战斗，他不敢把菈妮放在胸前了，要是弄脏了可怎么办。
‘殿下，您又在偷听？’
没反应，果然是幻觉。
脸皮极厚的某人根本没放在心上，话说天天被唐恩询问，魔女已经‘习惯’蒙羞，不切断要被复读机烦死，切断联系又怕唐恩真遇上什么危险。
便在这种矛盾情绪之下，她只得在千里之外欣赏一场实况直播。
门楼处的红狮子骑士并没有阻挠，稍稍询问了一下唐恩前来目的，做好登记后便放行了。
在盖利德，五湖四海的勇士因为祭典而来，许多人留下来当了探险家或者雇佣军，真要追究起来，人人可疑。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混进来了。’唐恩想起当初去魔法学院废了多大劲，而这个瑟利亚倒好，轻轻松松便混了进来，不过他看到那些穿着长袍的魔法师，倒是明白了为什么。
这里人人都挺能打，也不在乎有臭虫进来搞事。
绕过一个斜坡，唐恩见到了一道陡然上升的石梯，稍稍抬头，就看到了一座小镇。
它坐落在山谷之中，随着山地走势逐渐向上，石制建筑红瓦白墙，仰头张望，可以看到一些高高尖塔耸立。
肃穆却不古板，建筑风格和雷亚卢卡利亚有些相似，就是没有那般集中，铺叠开来，就像一座繁荣的小镇。
街道狭窄，遍布石梯，蜿蜒扭转，彷如一片迷宫，然后逐渐向山谷深处蔓延。
‘这也算盖利德的商业中心了吧。’
唐恩将马栓在门口，埋头踏上了石梯，转过拐角，路上顿时就热闹起来。
身穿甲胄战士，披着长袍、腰悬短剑的黑夜魔法师，当然也不乏普通平民和贵族，他们就这么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唐恩混进其中，左顾右盼，感觉这里和雷亚卢卡利亚学院迥然不同，后者莫说普通人，就连杜鹃骑士也休想踏入学院半步，显然是人为分出了阶级。
当然了，这也并非是黑夜魔法师多么平易近人，两者走的是不同路线。
学院是将自己从俗世分割出来，创立五个教室，相当于魔法师圈地自萌；
而瑟利亚还在用古老的师徒体系，这从观星者流传下来的体系不在乎权威，也不存在严苛的阶级，就更别提职称和考评了。
在瑟利亚，知识丰富的人便被称为‘智者’，他们或许在魔法上有很高造诣，或许只懂得许多杂学，或许位高权重，或许只是个和蔼的教书匠，并不能用魔法教授去类比。
“这里好热闹啊。”壶人在东张西望，他那体型在狭窄道路中很不适应。
“嗯，确实是个有趣的地方。”唐恩矜持的点点头，反正宁姆格福没有类似的地方，就连学院前的小镇也差了几分火候。
知识的肃穆与市井的喧嚣并存，学院魔法师也做不出在路边摊啃羊腿这种事。
‘殿下，话说您来过盖利德吗？’
‘没有。’菈妮果断答道，然后又补充一句，‘论繁华，还是比罗德尔差远了。’
‘我又没嘲笑你，干嘛解释。’
‘谁解释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而且瑟利亚这种情况是因为盖利德太特殊了，魔法师总是清高的，只是在这里，他们清高不起来。’
“为何？”
“因为装腔作势，会被打得满头包。”
‘哈哈，这便是盖利德的人文风情嘛。’唐恩好奇的打量周围，叹了口气：‘可惜您只能看，要是能亲自来一趟就好了，切身感受一下生活的世界。’
千里之外，某位端坐在高腿椅上的公主没有回答，她闭着眼，冷清的魔法塔与喧嚣的小镇仿佛在两个世界。
她并不讨厌这份孤冷，只是随着唐恩的旅途，最近连觉也很少睡了，好似找寻到一种名为‘乐趣’的东西。
当然，这是君主对骑士的保护，才不是什么呆的无聊了。
‘殿下？’男人的声音由玩偶传入耳朵，菈妮无意间嘴角上翘。
‘我可没兴趣。’
莫非生气了？
唐恩摸了摸下巴，相处久了以后他也越来越随便，只是有种感觉，菈妮一定还在‘窥屏’。
哎，这位傲娇的公主殿下。
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从阶梯上歇脚的路人身边绕过，再上一个石阶，顿时豁然开朗。
前方是个小广场，里面人头攒动，四周搭满了帐篷，走过去一看，原来是都是些商店。
“强度极高的飞龙骨，是制作投矛的好材料。”
“在下游历大半个交界地，这是记录的道具制造方法，关键时刻能救你们一命。”
“我曾在罗德尔兵器所干过，熟悉各种武器锻造方法，材料自备，我只收加工费。”
“锻造石，让你的武器更加锋锐。”
......
吆喝声四起，唐恩身上的东西在突围时耗了个七七八八，便干脆拉着亚历山大钻入人群，趁此机会补充一下。
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加上瑟利亚正处盖利德中央，交通便利，更是刺激了这种繁荣。
不仅道具素材、铁匠、制作笔记一应俱全，唐恩甚至看到有人卖结晶露滴和调香师配方。
“都是些好东西啊。”
他看的眼馋却没有出手，原因也很简单，从史东薇尔城卷出来的卢恩都被瑟濂给败光了，脸皮虽厚，但不至于偷鸡摸狗。
在这种危急时刻，当然要寻求战术指导。
‘殿下，您能不能从卡利亚远程送来一批卢恩。’
‘不能，或者说做不到。’
‘那有没有不要的装备道具什么的，以物易物也行啊。’
......
菈妮干脆不理他。
啧，小气。
唐恩自讨没趣，估摸着剩下的卢恩只能买一样东西，便挨个走过，由于他装备还算华丽，身后还跟着个战士壶，摊主们还以为他是哪个大家族跑出来游历的，都颇为热情地招呼。
可惜某人囊中羞涩，只好故意装出不感兴趣的样子，就这么围着广场绕了一圈，唐恩的脚步终于停下。
咦？
或许是错觉，他听到了清脆的铃响。
那是招魂铃的声音？
招魂铃已经困扰了唐恩许久，起初菈妮将这件‘神器’赠与，他还兴奋了许久，可渐渐的，事情就变得奇怪起来。
有了招魂铃却没有对应骨灰，这就跟捡到一把枪却没有子弹一样。
唐恩一直在赶路，可没时间去扫荡地下墓地，再加上时间线的关系，他也没有从提比亚唤声船处捡到骨灰，话说这玩意长什么样、用什么东西收集全都一无所知。
偏偏他还不好问菈妮，人家又不是保姆，可没有送上门的义务。
‘本来打算空闲下来再去找的，居然在这碰到了。’
有些事便是如此的奇妙，唐恩慢慢转过身，看向面前的地摊。
那是个生意很差的流浪商人，他正懒洋洋的晒太阳，面前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显然在崇尚务实的盖利德不怎么受欢迎。
“随便看，看中哪样就告诉我。”
态度吊差，难怪生意不好。
唐恩无意和他扯淡，目光从各种奇怪商品上掠过，最后定在中央，那是个一尺见方的黑色小盒子。
“这个怎么卖？”
“好眼光，一眼就看到了我这里最珍贵的东西。”流浪商人稍稍正色，一副终于等到有缘人的模样。
我信你个鬼啊。
唐恩没好气的冷笑一声，他在宁姆格福的时候和流浪商人打过交道，知道这些家伙到处收破烂，许多东西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从哪里来的。
他俯身捡起那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某种猩红色的粉末。
这便是骨灰？也对，如果是卷轴模样，岂不全给漏出来了。
心中狂喜，唐恩却不动声色，掏出了袋子，抓出一把卢恩放在商人面前，后者瞥了一眼，默默摇头。
“不够，远远不够。”
“那你说说，这是什么玩意。”唐恩扬了扬小盒子。
“一种珍贵的素材，在我漫长的旅途中偶然从某位勇士手里......”商人的话戛然而止，他看到了唐恩戏谑的眼神，分明再说：
忽悠，接着忽悠。
看来是遇到行家了。
他轻咳一声，俯身收走了卢恩，沧桑说道：“你我有缘，拿走吧。”
“谢了。”唐恩咧嘴一笑，却没有离开，反倒又抓出一把卢恩放在脏兮兮的油布上。
“你还想要什么？”
唐恩的笑容更甚，指了指对方：“关于瑟利亚的情报。”
话音落下，他感觉这个矮小的人肌肉瞬间绷紧，但很快又恢复了懒散模样。
“你是老主顾？”
“嗯，你认识博尔克吗？”
这便是当初在宁姆格福碰到的流浪商人领队，那时候唐恩当然没有买什么情报，况且现在黄金树的秩序尤存，这个深受迫害的民族依旧谨慎。
知道越多越危险，不可能像菜市场那般随意贩卖，所以唐恩也是在赌。
“认识，十五年前见过那老小子，你在哪里见过他？”商人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
他也不知道唐恩与博尔克那伙人关系有多深，只是看他从容而熟练，好像真的有过接触。
像流浪民族这种钦定罪民，寻常人是买完东西就走的，不可能知道他们的底细。
“在罗德尔城外，我救过他一命，哦，他身边还有个坡子，特别喜欢打听消息。”唐恩章口就来，也不怕别人告他诽谤。
商人已信了八分，他们这个民族战力不高，可想要将之活捉却很难。
他摊开手数了数卢恩，探出几根手指来：“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看来我赌对了。
唐恩稍稍握拳，作为一名合格的‘褪色者’，他当然知道从哪里获取情报最方面。
下至陆生海鞘弱点，上到癫火之主的位置，这些家伙全都知道，而且职业道德极高，从不出卖购买人。
“第一个问题。”唐恩拿出一张画纸来，上面是一幅铅笔画，正是五个不同样式的头罩。
“我想知道，数月以来，有没有雷亚卢卡利亚的魔法师出现过。”
......
傍晚，玫瑰旅店。
这里位置不错，向左能看到热闹的广场，向右能看到最高处的建筑，那便是瑟利亚的核心区域。
核心区就没什么人了，阶梯上站着数名黑夜魔法师，将一切想要靠近的人驱离。
“亚历山大，你守着门口。”
“好嘞。”本就挤不进来的战士壶双手怀抱，直接在门口蹲马步。
当房门关上，唐恩手扶着窗，眺望外界。
天色已然黯淡，狭长的阶梯上偶尔会有人走下来，都是身穿长袍的黑夜魔法师。
学院果然没有来吗？
这个消息是从流浪商人处得知，可以说相当准确，他为了保险还去城镇里对比过，从旅店老板到商人，谁都没看到过戴着奇怪头套的魔法师。
食指在窗台上敲击，这很正常，史东薇尔隔绝了利耶尼亚和宁姆格福，在玛莲妮亚离开之前，学院追兵难不成跳海游过来。
再说了，就那群榆木脑袋，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潜行。
“时间紧迫，你在这发呆没问题吗？”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顿下来之后，唐恩当然要给菈妮面子，将玩偶放在桌上，还特意垫了几本书。
“我可没有发呆，反倒有了一些眉目。”
菈妮没说话，她今天可是全程监督，唐恩除买了一个骨灰和情报，便在饭馆里吹牛，在会所里喝酒，至于为什么花费精力监视，那必然是呆在魔法塔里太无聊了。
睡觉固然很舒服，但借着唐恩的旅途，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也很有趣。
“殿下，别这么盯着我，我可是真的在好好工作。”唐恩苦笑一声，他和菈妮其实接触不深，后者对自己还不够了解。
“黑夜魔法师在搜寻某种东西，镇外的隐秘矿坑也加强了守备，多半是瑟濂的消息传了过来。”
这是他从今日所见，昨日所闻推测出来的。
“嗯，起源魔法师的出现让瑟利亚开始警惕，但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内部谁是起源魔法师。”菈妮很快就有了答案，又问：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您先别急，通过我今天的走访，确认学院魔法师没有来过，他们应该是用某种方法提醒了瑟利亚加强守备，以防卢瑟特破除封印。而我曾询问过老师，交界地并没有魔法能跨越千里即时通讯。”
至于这方法其实很好猜，飞鸽传书也好，让信使跑一趟也罢，反正不会有后文。
“所以呢，你想用这个信息差挑起事端？”
“殿下果然睿智。”唐恩巧妙的送上马屁，看了眼玩偶。
那精致的白色连衣裙染上了几许污泥，那是与腐败眷属战斗时留下的，唐恩家务全能，有心想要给她脱下来洗干净。
“所以你想怎么做？”
作为强迫症，我想替你把那些污泥给洗干净。
唐恩喉咙动了动，终究没敢说出口，只是轻咳一声道：“您还记得昨天我杀的那个腐败眷属吧。”
“嗯，现在尸体应该已经被发现了。”
“我已经想好怎么回应他们了，如果学院已经来了，那我就祸水东引，如果没来。”唐恩冷笑着在灵化戒指上一拍，拿出两个物件来。
一个奥利威尼斯教室的头罩，一件魔法师长袍，正是他当初潜入文献室所用的伪装，恰好，除了瑟濂见过这伪装的人已经死绝了。
“学院套装？你想干什么？”菈妮的声音有些惊愕，像是预料到唐恩要搞什么骚操作。
“简单。”唐恩打了个响指，卸下盔甲穿上长袍，最后再把头罩一戴，拿起了学院辉石杖，一名奥利威尼斯魔法师出现在房内，唯有低沉的声音响起。
“敌人未知，时间紧迫，干脆——”
“让他们来找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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