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视线扫过的瞬间，光影中长发黑白参半的妖术师，不由全身寒毛炸起，瞳孔急剧抽缩。
“ᚢ、ᛉ、ᚻ、ᚨ……”
与此同时，低沉的吟咏回荡在荒芜死寂的黑暗世界中，道道由萨麦尔指尖勾勒出的卢恩符文，如同燃烧的火炬，扫清周遭的阴霾。
转瞬，闪烁的卢恩符文激射，宛若撕裂天空的彗星群，拖起长长焰尾，野蛮撞向那悬在上方的黑色太阳。
“轰轰轰轰！”
光与暗交织冲撞，漆黑的太阳明灭不定，整个空间也如同掀起惊涛骇浪的水面，带着肉眼可见的涟漪，剧烈晃动。
此时此刻，天守阁的石台外，长发黑白参半的妖术师，望着镜面中如同爆发了十二级地震的场景，眼皮直跳，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不由暗自庆幸。
还好，自己够聪明，没有直接将真身暴露在这家伙的视野中。
否则的话，刚才集群轰炸的符文，就足够让他喝一壶的了。
妖术师抬手抹去额前沁出的冷汗，连忙抬手对着那古旧的镜面曲指勾画。
顿时，动荡的世界逐渐恢复平静。
如向湖中投下石子般一样，无论掀起多大的浪花，湖面最终还是会变回它本来的样子。
阵法？
萨麦尔放下右手，看向上空重新聚合的黑色发光体，以及四周逐渐恢复原状的荒凉之景，略微挑了挑眉。
看到那镜面中的身影，停下了脚步，妖术师的脸上泛起自信与得意的笑容。
异国的神灵，能将祸神八岐都祓除，你的确很强。
但很可惜，即便是诸神，误入了贫僧的主场，也未必解开贫僧苦心钻研的阵……
“轰隆！”
妖术师低头看向脚下扬起数米高的浮土和石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此时，古旧的镜面中，一枚枚凝聚着各大神代文明特质的神纹，在那被困的男人身后浮现，如同浩瀚的繁星。
并且，伴随着男人轻描淡写的挥手，颗颗闪烁的神纹裹挟着层层音爆和堪称恐怖的魔力狂潮，砸向镜面中的大地和天空。
“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鸣，如同一声声炸响的闷雷。
一枚枚铭刻在天守阁台阶、房梁、石面、庭柱、檐角各处五芒星符号，接连爆开，等同神殿的巍峨建筑，木屑纷飞，咯吱作响。
望着身后摇摇欲坠的天守阁，妖术师嘴巴张大，额头冷汗直冒。
阵法的原理，说白了就是通过巧妙的方式，调动天地自然，以及世间万物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但无论是困阵、幻阵、还是杀阵，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
——需要固定的阵基。
力量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就算阵法能用1撬动1000，但1不会无中生有，必须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构筑阵法运行的基盘。
就比如现在，他将那位异国的神灵困在了阵法之中，借用的就是天守阁这座神殿，以及整个丹波山地脉的力量。
按照常理来说，被困入阵法中的人，一般会将心思花在搞清楚阵法运行，从中寻找生门的事情上。
这位倒好，不仅丝毫不尊重这种精细的艺术，还直接不讲道理地对着大阵本身暴力输出。
即便阵法再精妙，面对这种层级的魔力宣泄也吃不消，需要配合着基盘一同转化这淤积的以太。
但吃不吃得消，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砰砰砰砰！”
一面面悬在天守阁外，以及埋在地脉中的古镜，相继爆开，碎片混合着崩飞的石子，溅起了数丈高。
“轰轰轰轰！”
一颗颗宛若流星的神纹，砸向那片死寂的荒野和黑暗的天空，震耳欲聋的爆炸还在继续。
妖术师看着脚下炸开条条裂痕的地面，以及不断坍塌解体的丹波山，脸都绿了。
自己的阵法的确困住了这位异国的神灵是没错，
但这样下去，不用等他按部就班的破阵，作为阵基的天守阁，以及整个丹波山就会被里面的那头怪物掀飞。
“砰！”
随着最后一面埋藏进地脉的镜子爆开，站在丹波山山顶的妖术师只能硬着头皮亲手解开了自己苦心布置的阵法。
不过，有着丰富对敌经验的妖术师，也并未坐以待毙，当即借着阵法运行的最后一刹，用出平生所学的全部。
变幻的修长双手，如穿花蝴蝶般交错舞动，飞速结出一个又一个法印。
顿时，那漆黑的天空中逐渐浮现出一个个亮点，如同点缀夜幕的星辰。
只是，那些[星辰]的规模却在不断的扩大，和地面的距离也越拉越近。
萨麦尔眯起眼眸，聚焦的竖瞳看向闪烁的天空。
那并非星辰，而是一枚枚或正或反，或大或小的五芒星。
五芒星？
阴阳道……
萨麦尔眸中若有所思，顶着数层保护三角的绝望护盾，不紧不慢地向前迈进。
一个个砸向目标的五芒星，接连湮没在保护三角冲天而起的炽白光幕中。
接连爆发的以太潮汐，冲刷向四面八方，源自阵法的扭曲感逐渐消退，熟悉的山道，已经天守阁的轮廓，重新映入萨麦尔的眼帘。
而天守那几乎没几片好瓦的屋顶上，则出现了一个有着黑白参半长发，黑色眼瞳，身穿红黑色阴阳师服的阴柔身影。
“芦屋道满？”
虽是询问的语气，萨麦尔的眸中却一片了然。
五芒星在日本神道教有特殊的地位，被认为是安倍晴明最先发明的法印，但在志摩地区有另外的传言，芦屋道满才是五芒星的发明人，所以这种符咒也被称作道满印。
屋脊上的妖术师闻言，脸色剧变。
果然……
一眼瞥过，萨麦尔更加确认了这人的身份。
芦屋道满，日本平安时代的阴阳师，与安倍晴明同时代的人物，是出身播磨、师从非官方阴阳流派的“野法师”。
关于其生平有多种记载、传说，大多认为他是实力仅次于安倍晴明的阴阳师，但人格卑劣、作恶多端，最终被晴明打败。
关于道满的事迹最著名的有两种：其一是他帮助左大臣藤原显光咒杀摄政藤原道长（当时日本处于平安朝摄关政治时期，道长作为天皇的岳父掌握实际权力），被晴明挫败后被流放；其二是他拜晴明为师并设计谋害他，结果被晴明之师伯道上人挫败反杀。
不过，有趣的是，在一些地方传说中，道满则被形容为脾气古怪但非常灵验的除灾者，受到民众的喜爱。这些地方的寺庙至今仍供奉道满像。
总之，从性格上来看，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换句话来说，就是个不稳定的炸弹。
通常这种人，往往有成为幕后黑手的潜质。
萨麦尔眼眸微眯，身影瞬间在芦屋道满的眼前消失。
不，不是消失……
是快到了极致，肉眼无法捕捉到！
屋脊上的妖术师，看到脚下莫名拉长一截的阴影，瞳孔缩成针眼大小，后颈暴起大片的鸡皮疙瘩。
瞬间，芦屋道满的手臂肌肉虬结，血管凸起，漆黑的指甲猛然爆长数寸，前端闪烁着森然的寒光和若有若无的黑气。
“吾之指尖，无所不达——！”
暴喝声中，铭刻着漆黑纹路的右臂，带起一阵恶风，猛地向后挥动。
顿时，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指尖弥漫的黑雾中传来阵阵怨鬼恶灵的哭嚎与诅咒。
然而，那条狰狞的手臂在撞上一只挥出的拳头后，瞬间化为血雾爆开，
紧接着，那只拳头去势不减地砸在妖术师的脑袋上。
“砰！”
刹那间，芦屋道满的整个上半身都碎成了一地的肉糜，下半身直挺挺地跌下屋顶，落在了石台上。
萨麦尔看了眼地上的那半截残尸，面无表情地再度抬起手臂。
瞬间，那模样凄惨的半截残尸猛地跳起，迈开两条大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跑出百米，和萨麦尔拉开距离。
随即，一团漆黑的雾气包裹住残尸的上半身，在一阵血肉的蠕动间，重新凝合芦屋道满完整的躯体。
只是经此一役，这位妖术师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不少。
而刚一睁开眼睛，额前青筋凸凸乱跳的芦屋道满，便指着屋顶上的萨麦尔，气的跳脚，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冤屈。
“连尸体都不放过，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只是这种程度，你还死不了，收起你的小把戏。”
萨麦尔白了下面的芦屋道满一眼，抿唇冷笑。
之前的攻击，芦屋道满并没有死，何况他作为英灵，还拥有“生活续命之法”的技能和实现生命的复活的秘术，
这种生活续命之法是伯道上人的秘术，在《安倍晴明物语》中是安倍晴明所使用的，但作为从者的芦屋道满却秘密修炼并扭曲了它。将自己全部转化为恶性情报，把自己作为情报体不断复制和增殖，使其成为带来实质性不死的邪法。
正因为有这种保命的秘技傍身，芦屋道满才能和那个时代最杰出的阴阳师安倍晴明掰掰手腕，并以野法师的身份，抗衡当时代表官方的阴阳师流氓团体，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只不过，从手感和魔力反应来看。
幕后黑手这方面，似乎不是……
但这狡诈的性格，还真是刻在骨子里！
萨麦尔目光一凝，猛地拧转身体，右臂如大枪甩出，荡开左侧袭来的短剑，正中酒吞童子的前胸。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大江山鬼王，口吐鲜血倒飞出去，撞进后方的山体之中，被一堆落下的碎石掩埋。
呃，抱歉，手滑……
萨麦尔瞥见酒吞童子那似乎有些凹陷的胸骨，不由嘴角一抽，心中暗暗告了声罪。
本来就很平，这下，是真的凹酱了。
眼见主攻的酒吞童子被爆锤，负责吸引敌方注意力的芦屋道满，不由缩了缩脖子，悄悄向后挪动。
萨麦尔瞥了一眼某个畏畏缩缩的妖术师，随即低头看向脚下的天守阁。
如果芦屋道满谈不上幕后黑手，那么真正的答案，看来只能在这儿了。
然而，就在古蛇准备踏入这破败的座神殿之际，数枚五芒星从刁钻的角度飞来，撞向他的胸口，重新吸引了他的注意。
芦屋道满看向那如拍苍蝇般，抬手将自己阴阳术扇飞的男人，不由地吞了吞口水，脸色僵硬。
而身体强烈的求生本能，也在不断地提醒着他：逃！
逃离天守阁！逃离丹波山！逃离眼前的这个家伙！
这是唯一能活命的机会……
但，这位妖术师深吸了数口气，终于还是压制住了本能的反应，一反常态地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抬手结印，肃穆吟咏。
“显光阁下，苏醒吧！光之刻至此结束。拟似神核并连，黑暗太阳临界！——『狂澜怒涛·恶灵左府』！”
瞬间，天空重新被弥漫的黑暗所覆盖，不断变幻的印结疯狂吸收着百鬼恶灵的怨念和整座丹波山的杀伐血气，一轮长着竖眼的黑色太阳，逐渐成型，悬在芦屋道满的头顶，如同一尊漆黑的冠冕。
当初，他企图咒杀当时掌权者藤原道长而设下的等同于杀戮整个都市的惊天动地大咒术，一旦成功重现，其威力会让整个都城都会瞬间荒废，人们会遭遇不幸，路上也会遍布饿死者的尸体吧。
当然，当权者也会死去。
眼下，用整个丹波山的地气和百鬼的戾气共同创造的术，虽然诅咒力对于常人来说足够强大。
但如果目标是对面的那尊祓除了祸神八岐的神灵，恐怕最多也只能起到短暂牵制的作用。
可即便心知肚明，芦屋道满依旧没有退缩，几乎榨干自己的咒力，向天守阁上的那尊神灵发起全力的一击。
晴明啊晴明，虽然贫僧赢了你，但折腾来折腾去，我俩的结局，好像没什么差别。
嘁，算算还是亏了。
芦屋道满抬头看向那巍峨耸立的天守阁，畅然大笑。
算了，反正贫僧已经赢过一次，
既然以前都输惯了，现在再多输一次又有何妨？
出来混，总归要讲道义。
浓郁的黑雾和狰狞的恶灵不断钻入芦屋道满的身体内，如烟如幻的妖术师不断拔高，几乎与天守阁平齐。
“骷髅乌帽子芦屋道满，请赐教！”
面目模糊的黑影，声如雷霆，果决而干脆。
居然连这么个亦正亦邪的阴阳师，都能甘心提你卖命，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你究竟是谁了。
女神大人……
对于芦屋道满的邀约，萨麦尔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屋顶那直通天守阁内的残破大洞。
而当那恶灵的重拳挥下同时，耀燎的剑光刺破黑雾，一尊四臂怒目的仁王巨像，拔剑斩击。
手持双剑的天元之花走上台阶，立于萨麦尔的身前，摆出迎战的姿势。
“在下，剑士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请战！”
那犀利的目光中，充斥着对于眼前扭曲怪物的厌恶。
深谙五行，自命甚至能偶尔操控自然的超越者，嘲笑渺小脆弱而勤勤恳恳度日的普罗大众。
为了娱乐，喜欢践踏人类的尊严与信念，这种人心凝聚的鬼，才更应该斩除！
剑轰拔刀，恶念盈满，
刀锋与恶鬼相撞，战火在天守阁前熊熊燃起。
与此同时，进入天守阁中的萨麦尔没等站稳，便迎来了身后一记势大力沉的闷棍。
然而，久经战场的古蛇，反应更加迅速，两肩当即向后挤靠，双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拽起那对越过自己肩头的手臂，一个教科书式的过肩摔，完成反制。
“抓到你了，女神大人！”
“你你你，放……柯罗诺斯？！”
挣扎中，一双湛蓝的眼眸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满是错愕。
此时此刻，听到那曾经属于自己曾的某个神名，萨麦尔也是满脸懵逼。
“赫斯提亚？怎么是你！”
相关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