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翻涌着惨白的细浪，也就眨眼功夫，刚刚还狂暴无比的战场瞬间变得安静。
飞盘喷射着尾焰，黑甲战士手持一把颇为炫酷的步枪，足足看了海面十几秒钟，这才摁下脖子上的按钮。
哗。
面罩分解开来，露出一张颇为稚嫩的脸，她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头发淡蓝，紫色眼影和紫色口红让她显得有些诡异。
偏偏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毫无表情，就像一个冷冰冰的洋娃娃。
“神之键命中，目标沉默，没有崩坏能和生命反应。”
声音没多少起伏，若非汗水已经把刘海黏在额头，还以为没参加激烈的战斗。
“芙洛雅，你确定吗？”通讯器中传来卡利斯的声音，听得出很是凝重。
整个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唯一的感受就是莱恩强的离谱，基本上是一个人单挑逐火之蛾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战力，差一点他都要亲自出马了。
如果爱莉希雅等人参与，不，哪怕只来两个，都有可能改天换地。
“不确定。”
少女的回答让他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脱口道：“那就想办法确定。”
“维恩已经带人去了。”芙洛雅看着一群同伴跳进海里，又慢慢抬起头：“但祂们来了，我没有时间确认。”
地平线上，火烧云正越发明显，更加恐怖的律者正在接近中，但少女的眼中没有痛恨，也没有恐惧，只觉得太凑巧了，刚死就来，连检查的机会都没有。
她停留在空中，一句话不说，只是静静等待命令。
其实用不着她讲，密涅瓦舰桥的大屏幕上已经显示出可怕的阴影，在‘天网’的监控下，一个涡云正在接近，看起来就像个风暴眼。
律者不仅来了，还来得恰到好处，经过一夜战斗，五分之一的城区沦为废墟，聚集起来的融合战士个个精疲力尽，让人觉得莱恩是不是和律者做了什么交易，真当了叛徒。
但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两个友军识别信号就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凯文上尉和爱莉希雅小姐！”
CIC兴奋的语气传到卡利斯耳中，却让他露出了一种‘果然如此’的笑容。
那个男人怎么可能和律者做交易，为了防备隐患，居然让这两个人停留在外围。
明明他们参加，昨晚就可以攻入地下，明明有他们在，谁也拦不住。
想到这，他眉头一皱，总觉得过于伟大，不合逻辑，可想来想去，也没有答案。
‘真是伟大啊，富有牺牲精神和使命感，可惜那群自私自利的人才不会考虑你的苦衷。’
笑容变得嘲讽，他摁下了通讯键：“结束搜索，和维恩一起回来，不要被卷入战斗。”
“阁下，现在应该集结兵力，上去和爱莉希雅小姐一起战斗！”
卡利斯话音刚落，副官的反对声就响了起来，由于声音太大，整个舰桥的人一起回头，每张脸上都充满了不理解。
这不对啊，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哪有坐山观虎斗的道理。
被所有人质疑，卡利斯倒也不慌，淡淡解释道：“律者来的太巧了，谁知道那两人是不是在演戏，如果他们和律者是一伙的，我们岂不是瞬间全灭？”
“爱莉希雅小姐是绝对不会背叛......”
“会！看一看脚下废墟，这可不是律者弄出来的，哪怕里面有误会，但在彻底查清楚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
“执行命令，我们的任务是确保议会安全，而且你想想看，如果毒蛹和残存的融合战士全灭，残存的那些根本无力抵抗，你想让人类文明在今天终结吗？！”
话到此处，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了，这个责任没有谁担得起，哪怕最热血的人也得冷静下来。
“但是我们没办法向战士们交代啊。”
反对声依旧，但变得有气无力。
卡利斯露出尽在掌握的笑容来：“他们会明白的，实在不行由我亲自去解释，况且我们并不是逃跑，只是重整而已，一旦查明律者与莱恩博士无关，立刻就会出来支援，这是最理性的选择。”
一席话滴水不漏，见再也没有反对的声音，他看了眼浩瀚大洋，闪过一丝忧虑，再强行用笑容掩饰。
“通知各部队向本舰集中，稳步后撤，先守住核心区域！”
律者可不会听人话，更不在计划之中，我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命令撤退？”
维纳尔接到了命令，一脸的难以置信，律者就在那，看样子爱莉希雅小姐已经上去迎击了，怎么能撤退。
不仅是他，所有的融合战士都面面相觑，打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在拼杀，只是机械般的执行命令。
况且，就算有人相信莱恩博士背叛，也很难质疑爱莉希雅小姐。
那个人怎么可能和律者联手，而且上面又在搞什么鬼，那么强大的力量留到最后才出来，要早几个小时，莱恩压根冲不到市中心。
与其说防御者，毒蛹更像是收割者。
“队长，咱们现在怎么办？”科斯魔阴沉着脸，他不信莱恩就这么被打跑了。
“咱们没能力再参加战斗了，况且今天这一战莫名其妙，我也没有死拼的兴趣，咱们撤回去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科斯魔嘴唇动了动，看到疲惫不堪的同伴们，也只好维持沉默。
这一战到底是源自莱恩博士的咄咄逼人，还是逐火议会的不讲道理？律者又是怎么卡着时间到达？
类似的疑问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就在惴惴不安的时候，轻挑的声音响起。
“咱们不去密涅瓦号，直接去地面总部待命。”
废墟中的战士们扭过头，看到了一脸疲惫的金发青年。
科尔曼来了，漂亮而骚气的紫色西装皱皱巴巴，看起来很狼狈的模样，昨晚打到后半截这个人就不见了，但另外三个上位融合战士被冻成冰雕，他的话极具分量。
“可命令是......”
“管他作甚，别忘了我才是作战的总指挥，而且律者出现，尽快恢复体力，准备防御战才是第一要务。”科尔曼很严肃，再没有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
还是没人行动，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时，维尔纳主动向前。
“我同意少校的看法，科斯魔，带人把三位阁下的冰雕搬走。”
正副指挥达成了统一，这下也没人说什么了，反正都是命令，执行谁的不都一样。
人群散开，科尔曼与维尔纳对视一眼，由于分属不同部门，两人之前从未有过交集，此刻却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认同。
就在混乱之中，科尔曼突然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开，维尔纳则久久不动，收缩的瞳孔有些震惊，有些如释重负。
以融合战士的眼力，他已经看到对方掌心里有一颗冰蓝色的石头，散发着一种与昨夜寒冰类似的能量波动。
那是，律者核心！
......
“哼哼，樱他们已经动手了吧。”
船员避难之后，油轮就像幽灵似的随波逐流，而在甲板上，爱莉希雅背着手，步履轻快，还饶有兴致的去玩阀门。
白发的青年瞥她一眼，望着天空接近的火烧云：“按梅比乌斯博士所说，安德维奇少校应该行动了，按计划，他应该接触科尔曼少校，借用两人好友身份和律者尸体做思想工作。”
“再加上其他几个融合战士会被莱恩重点照顾，这样一来，就可以让一支重要力量维持中立，喂，你有没有在听？”
凯文说的嘴唇发干，结果看到爱莉希雅被涌出的石油吓得闪身后退，气不打一处来。
“在听在听，真是厉害的计划，不愧是他们想出来的。”少女敷衍的点着头，随即又一个闪身跳到凯文面前，背着手仔细打量他。
“你干什么？”
“凯文啊，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青年眼角一抽，前所未见强大的第七律者和第六律者近在咫尺，不紧张才怪了，于是稍稍后退半步。
“有一点，我更担心梅，她可是在总部里面，而她没有自保的能力。”凯文握紧拳头，浑身微微颤抖，若非莱恩拦住他，早就单刀赴会了。
他们打不过随时可以跑，梅才是最危险的，如果那些人和律者有关，背叛人类，那必定会杀了她。
一想到自己不在身边，一想到梅浑身是血的模样，凯文就杀意爆棚。
爱莉希雅感受得出那种关心，老气横秋的拍了拍凯文肩膀：“安心啦，整件事都是莱恩在策划，不是保证了梅不会出事吗？”
“可是这难度......”
“莫非你不信他？”
凯文看着满脸轻松的爱莉希雅，整个人愣了许久，这才像下定决心一般的点点头。
“信。”
“那不就行了，信他就把咱们自己的工作给完成好，唔，好久没跟律者打过了。”爱莉希雅轻快的跳开，做着扩胸运动，“还愣着做什么，我可不想拖到华她们到了才解决。”
在交战那一刻，所有计划就已经展开，就如凯文也不知道计划分多少个步骤，可正如爱莉希雅所说——
咆哮的火焰从头顶坠落，像是要把整片大海给淹没，如标枪般肃立的白发青年扬起了拳头。
相信莱恩，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
终于开始了。
同一时刻，地下深处，镜片反射着屏幕上的数据。
外面很喧嚣，梅却还在进行对虚数空间观测数据的总结，仿佛与一切无关。
她也用不着打听情况，那如过山车似的崩坏能反应早让她有了概念，结合监听到的情报，甚至能对计划进行总结：
第一步，用咄咄逼人的态度开战，议会的命令可以让融合战士们执行，但理由不算充分。
第二步，用最强的力量进行一场突击战，速度绝不能太快，要逼那些人掏出底牌。
第三步，如果律者前来，就想办法脱身，再由爱莉希雅去阻挡，因为律者是他们的主子，这些人绝不会全力进攻，更大可能是找借口坐山观火。
第四步，利用融合战士们的迷茫，由安德维奇带着律者尸体出现，让他们维持中立，并且为之后控制整个逐火之蛾准备好伏笔。
第五步......
梅想到这，慢慢取下了眼镜，后面她也不知道怎么做了，但起码到这一步很顺利，也令人叹为观止。
这与智商无关，更多的是对于人性的掌控。
他算到了逐火之蛾高层的自私与怕死，算到了信仰派的破釜沉舟，也算到了融合战士的迷茫，利用这人性，在每个关键部分及时插手，再把结果交给概率学。
愚笨的赌徒只知道拼命压住，但聪明的赌徒，人家玩的叫概率学，哪怕其中有差错，后面跟着的是起码三个备用计划。
“不错，我倒是很想看看后面怎么发展了，你想做的应该更彻底才对。”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仿佛见到了知己，起码在当老阴比这条路上，能成为知己的人太少。
就算第七律者强的离谱，第六律者权柄未知，但是爱莉希雅和凯文应该可以应对，而他们在发现融合战士不可控后应该会很急，这时候就会想起我来。
梅把眼镜小心的放进盒子里，拿出皮筋，把长发梳成马尾，让整个人显得干练起来。
想拿我当突破口，可没有那么容易！
咔嚓——
自动门解锁，在一名毒蛹的带领下，全副武装的士兵涌了进来，可刚刚进门，他们又一起愣住。
电脑屏幕上闪烁着晦涩的数据，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过了一瞬，又对视一眼。
不可能啊，这间机要室根本没有出去的通道，就像是一间密封的铁房子，一个娇弱的科学家怎么可能逃出去。
“赶紧找，快，拉响警报，搜索整个地下深处！”毒蛹当机立断，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明白大事不妙。
这可是手里的王牌，咋就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士兵们赶紧四散，挨个搜索着资料柜，连桌缝都不放过，一副掘地三尺的模样。
阴暗的角落里，梅正静静望着他们，距离她最近的士兵不过半米，却像睁眼瞎似的从面前走开。
这刺激的场面，梅依然面无表情，只思考着一件事：
那支血清，能让我这个失败率96%的残次品变成融合战士，莱恩你真是充满了惊喜，难怪梅比乌斯对你死心塌地。
毫无疑问这是奇迹，因为失败率太高，即便有许多好处，梅也从未想过进行超变手术，更不可能为了莱恩去赌那4%的可能。
但梅比乌斯在离开总部之前，给她送来了礼物，一种只有结果，无论如何也不知道原理的礼物，而那些提纯后的鲜血来自于莱恩。
梅顿时毫不犹豫的使用了，而结果也让她很满意，若非这件礼物，她早就离开逐火之蛾了。
‘如果把这个秘密公布，那些议员会疯狂吧，他们追求的不就是永生和力量吗？没想到答案就在眼前。’
没有表情的脸忽然扯出一丝嘲讽，真是太有趣了，那些人挖空心思所奢求的东西居然就在身边，至于莱恩为什么没有利诱？
“因为他们不配吗？你可真是骄傲，情愿风险大一些。”
少女无奈的摇摇头，随即离开了实验室，高跟鞋击打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而强大的融合战士一无所知。
她就像饭后遛弯一样的离开了，无视掉满眼的摄像头，如幽灵一般走进电梯，与一堆急急忙忙赶来支援的士兵擦肩而过。
梅就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明明擦肩而过，更像咫尺天涯。
“那我就自作主张，再帮你做一件事吧，既然要拿走逐火之蛾，就得全部拿走。”
电梯门合上，梅摁下了‘行政层’的按钮，她被监视许久，并没有参与计划，甚至不知道莱恩现在是什么状态。
但对于两人而言，交流也变得多余而低效。
一夜战斗之后，事态不仅没有解决，反而向着更加复杂的方向滑落。
律者前来，在外海和凯文、爱莉希雅打的毁天灭地，战斗余波不断卷来，让刚放下心准备开润的议员们迟疑了。
现在跑和送死没啥区别，只能安心等待，起码外面有重兵驻守，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因为第六律者位置不明，于是他们明确下达了指令：命令科尔曼所带领的融合战士不得擅离职守，一定要守好入口，无论什么事都不允许私自参战。
至于战士们有多憋屈，那就不管他们事了，反正在其他支部前来支援前，必须把重兵留在身边护卫。
但就在这时，梅博士失踪的消息传来，让众人更加慌乱，莫名其妙打了一整晚，到现在也不知道莱恩死没死，就连卡里乌斯也满脑子问号。
“梅博士失踪，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统括长见过太多‘不可能’的事情，第一个反应就是出了内奸，把梅博士给救走了。
她一走，手里的人质就没了，而早不救，晚不救，偏偏在这个时候，无疑耐人寻昧。
“莱恩博士绝对还活着，他还没放弃！”
“你是说，他在借机脱身，趁律者到来的混乱，还想摧毁议会？”
“很有可能，而且就算他死了，那个小团体里面至今只出现了两人。”卡里乌斯双手扶桌，脑子里一遍一遍回忆，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借机脱身，然后潜入？可就算他来到这里，又有什么作用？
以武力威胁议员合作？只要敢这么做，用不了五天，这些议员就会反水，还会被真正背上‘叛徒’的黑锅。
他该不会天真的认为，只需要动动嘴巴，逐火之蛾就会当成无事发生吧？
不可能，今天无论结果如何，那种致命威胁是实实在在的，哪怕隔着全息影像，卡里乌斯都能感觉到大部分人身上的杀意。
既然感受到了威胁，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先干掉他再说。
“让卡利斯派人过来，整个地下城市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关闭所有区域的防护门，行政层不许任何人进入。”
“遵命。”
“等一等。”卡里乌斯迟疑了一下，最后才咬牙下令：“告诉达米安博士，允许他释放‘野兽’。”
看着部下眼里的恐惧，他挥了挥手让对方退下，再用疲惫的眼神看着熬了一整天的议员们，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来了又能怎样，他除了泄愤，已经完全失败了啊。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可有一点他非常清楚。
莱恩，一定会来的！
......
深海，海水吸纳了一切光线，千米的水压足够把钢铁压扁，即便是融合战士也要花费大量崩坏能才能潜入这种深度。
但这种环境对于掌控流体的莱恩而言，则是最好的战场。
他仰面沉入深海，身边环绕着稀奇古怪的深海生物，宁静的仿佛回到了母亲羊水之中，唯有那双灰眸，还死死盯着上方。
双眼无神，再无能量反应，甚至于胸口的大洞都没有流血，就像死去很久的尸体。
没有来，还算有点脑子。
莱恩露出了几分遗憾，整个人状态也很沉寂，刚才他用权柄冻结了生机，各种生命信号一起消失，在探测器上不就成了个死人，能找到才怪了。
‘符合第二种情况，他们至少在明面上不敢和律者产生联系，而那个毒蛹果然可以看作敌人。’
生机断绝，但思考反而迅速，第二种情况后面可以分出几十种可能性，再选取最大概率的几个进行演算。
按时间，樱已经进入新约克了，我昨晚特地对科尔曼留了情，他应该很快和安德维奇接触，有冰之律者的尸体，谁忠谁奸不难说明。
科尔曼只有极小概率能号召融合战士来帮我，但极大概率可以当他们保持中立，这样就分割了敌人。
但敌人也不是傻瓜，我的失踪只会让他们放松警惕一瞬间，很快就会做出应对。
以卡里乌斯为首的人想自保，信仰派则会抓住机遇把他们都干掉，这样才能完成律者的任务，还能把黑锅甩给我，但梅肯定会猜到这个隐患。
四方混战，各怀鬼胎，无数可能性交织在一起，未来变得迷惘而不可知，哪怕一个巧合都会引发变动。
但——
深海中，灰眸忽然有了神色，胸前的大洞在飞快地愈合，冻结的生机解除封印，庞大的力量向着周围放射。
英雄正从死亡中复苏，战士正揭棺而起。
“我仍将，勇敢地踏出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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