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禁行？”
黄昏的巨人重复了一遍夏尔的自语。
祂用那双昏黄的眸子，缓缓注视着眼前黑发黑眸的巫师。
“夏尔.埃古特。”
“我能感知到你的灵魂纯度——相比于吾等而言，你的灵魂纯净而无瑕，未曾沾染上被时光腐朽的痕迹。”
“你的灵魂年龄不会超过五十岁吧？这等寿命相比于多元宇宙中的长生种以及信仰神祇而言，简直就和新生儿没什么区别。”
“单论威胁程度而言，你确实是我所见过的，让我最为畏惧的巫师——哪怕是你的老师，那个持有着空之秘火的金精灵也远远无法和你相提并论。”
“可是——”
那昏黄的眼瞳中，闪过了一丝哂笑的意味。
“你所拥有的，也仅仅只是潜力与未来而已。”
“也许是在白银位面三番五次的胜利让你获得了莫大的信心，以至于产生了神明不过了了的错觉。”
“可是——你所战胜的，仅仅只是我万千投影之中的一具而已。”
“未曾拥有至高的神秘，也妄图挑战归一的真神？”
“你可曾想过，正是自己的一时任性......”
“为此放弃了自己，还有自己的文明，那唯一幸存的可能性。”
......
威严的神音在寂寥的宇宙中回响，却被夏尔所充耳不闻。
他只是微微侧过了身子，用柔和的目光，看向身旁的金精灵。
“老师，你曾经告诉过我——”
“所谓巫师，便是以自身的幻想干涉现实。”
“这份力量是那么的闪耀，那么的惹人生畏......以至于在绝大部分的位面文明里，巫师们都只能蜷缩于法师塔里，一旦被发现，便是那猎巫运动的灭顶之灾。”
夏尔微微伸出手，感受着那萦绕于西大陆位面周围的，那扭曲的空间与法则。
当然，这些扭曲的空间波纹，也同样隔绝了西大陆的传奇们向外部多元宇宙探索的能力。
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西大陆强者们的普遍认知——都是西大陆是多元宇宙中唯一的文明位面。
这一根深蒂固的观念，直到夏尔发现了破晓世界才被打破。
“「黑塔内一切自治，不可离塔，不可在塔外施法，不可让普通人知道巫师与魔法的存在」——这黑暗，方才是吾等黑塔众的和平。”
“西大陆，其实也是一样——”
“它不过是由您所创造，受您所庇护远离诸神瞩目的，一个更大的极黑之塔而已。”
“这份黑暗只要被些许的光芒所刺破，那吾等黑塔众的和平，自然也就不复存在，正像如今西大陆所遭遇的灾劫那般。”
“但是，老师......”
夏尔的声音很轻柔。
“我想在施法时......打开窗子。”
“龙，精灵，血族，矮人，人类——”
“历代的八页法师，评议会成员，大奥术师，魔法之桂冠得主——穿越了无数亚空间与次级维度，耗尽青春与鲜血，所得来的知识之瑰宝......"
“如今，却只是被存放在墓地一样的塔里，就连向外探出一步都得诚惶诚恐，生怕被那光亮所刺瞎眼睛。”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歪曲现实，重塑自然——”
“如此壮丽的人间奇景。”
“绝不该，仅仅只是被封印在那没有窗户的塔里。”
黄昏巨人忽然动了。
祂抬起手，点出了一指。
千万个并行世界的信仰与神力，在那喷涌而出的昏黄神力中交汇。
一切的阻碍都在那湮灭的一指中轰然崩塌，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将其阻挡。
这便是真神的伟力，在将千万个并行世界的力量归一之后，在凡人的视角来看，已经近乎于真正意义上的「无所不能」。
然而，直面着那将万物湮灭的一指。
夏尔那漆黑的眼瞳之中，却忽然有点点星光在溢散。
“还请看着吧，老师。”
“这才是，魔法所应有的姿态。”
“不是在那宛若墓地一般的阴影之中，而是......”
“在这，阳光之下。”
夏尔的认知世界之中。
那原本泾渭分明的，由正反物质与量子所构筑而成的两方世界，在刹那之间水乳交融，再也不分彼此。
不再是互相排斥，难以共存的「量子场论」与「广义相对论」——而是全新的，真正意义上将两者共同收容的「大统一场论」。
能够描绘出世间一切的万物法则，上帝之理——在认知世界中被勾勒而出，呈现出了真实的形体。
微观维度与宏观世界在缓缓交汇。
最终，在那虚无缥缈，无形无质的幻想之中——
孕育出了真实世界的灵基。
......
夏尔的身后，那远去的，纯黑的宇宙背景之中。
忽然有点点辉光闪烁。
最开始，仅仅只是漆黑幕布里点点微渺的星光。
紧接着——
不再是荒芜的虚无与混沌。
而是由点点星光，汇聚为了一片璀璨而绚烂的星海。
整片宇宙都在轰然鸣响。
星域在倒转，一片片如梦似幻的星云，星团与河系在远空中若隐若现。
那昏黄的神力笔直地命中了夏尔，但是，却只是荡漾起一片如梦似幻的涟漪，然后就这样没入了星海的尽头，继而消失不见。
而在夏尔与战争之神的不远处。
一颗灼热而明亮，不论是体积与质量都远比太阳要大上一整个数量级的庞然恒星。
正在煌煌地，亘古不变燃烧着。
战争之神凝视着眼前孑然一身的夏尔，那昏黄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意外。
“用某种高权重的空间权能，将我的那一指——以及我们所在的空间坐标都在一瞬间转移了？”
“不——”
黄昏巨人扫视着周遭的世界。
原先那一片纯粹的虚无与混沌，此刻已经化为了一片繁星点点的星之海洋。
纵然这片星海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没有分毫的破绽可言。
但是，黄昏巨人却还是以真神的位格察觉出了其中些许的差异。
下一刻。
“欢迎来到......”
“我的世界。”
夏尔那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星空中回荡。
如果说薇默丝所执掌的「魔法女神之秘火」，是空间这一领域的至高神秘。
那么，在将自己的认知世界完成了第三次升华，将宏观与微观完成统一，创造出了所谓的「上帝之理」后。
此刻的夏尔，便也同样成就了巫师这一领域，前无古人的最高峰——
以幻想干涉现实，真正意义上的「空想具现」。
不亚于「魔法女神之秘火」，「平行世界干涉」分毫——
多元宇宙中，至高的神秘之一。
......
“这里，是巫师的认知世界——”
战争之神扫视着周遭的景物。
“能够将原本虚无缥缈的认知世界，演化到与真实的宇宙星空一般无二的程度，并以自己的世界卵来覆写现实——”
“如此的壮举，确实是在过去从未有巫师达成过的伟业，称得上是多元宇宙自从诞生以来绝无仅有的奇迹。”
“仅凭这一点，你便已经拥有了与你的老师并肩，被书写在多元宇宙历史之上的资格。”
黄昏巨人看着眼前的夏尔，道出了真诚的感慨。
“只是——”
“凭借着这份单薄的心象风景，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祂看着身旁，那颗质量与体积都足足有太阳十数倍之多的气态恒星，昏黄的眼瞳中闪过了一丝冰冷。
“恒星——”
“由你的幻想所具现而出，远比太阳更大更强的恒星。”
“这便是你的底牌吗？”
“能够将这颗超规模的恒星在心象风景中具现，便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吧......”
「空想具现」。
这确实是不亚于薇默丝「魔法女神之秘火」的强大能力，同为某一领域的至高神秘。
当然，虽然看起来夏尔此刻具现而出的认知世界是一方完整的星海，但是他作为单一的生命体，自然不可能真的驾驭住一整个宇宙的全部信息量。
以夏尔的灵魂年龄，能够将一整颗完整的巨型恒星完成「空想具现」，这已经可以配得上奇迹这般的形容词。
要知道，先前夏尔发动的那一击抹杀诸神的「反物质炮」，所消耗的，也仅仅只是一颗恒星千万分之一的能源而已。
“倘若是在我成就真神之前，那么你的这一招，确实是一张足以改写全部战局的底牌。”
“哪怕你空想具现出的巨恒星并不长久，但是仅仅只需要维系片刻，便足以湮灭掉难以计数的伪神投影。”
“只可惜......你晚了一步。”
不论是太阳耀斑的喷涌，亦或者是那骤然爆发的「氦闪」，都未曾对战争之神造成分毫的影响。
对于能够勾连并行世界神力的战争之神而言，这个世界上可以威胁到祂的东西，已经太少太少。
更何况，祂先前还吞噬了太阳神的全部投影与权柄，对于这般类同的恒星，早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抗性，可以在极大程度上减免其中的威力。
战争之神看着夏尔，张了张口。
“我改变主意了。”
“不论是你如今所执掌的「空想具现」的至高神秘，亦或者是那在整个多元宇宙中都绝无仅有的才华......就此消逝，未免太过可惜了一些。”
“奉上你的信仰，交出你改写丰饶与生命神核的法门，成为我的战争神仆，我可以赐予你更光明的未来，甚至许诺你成就如我一般的真神。”
“一些因误会而导致的，毫无意义的仇恨连锁——在切实存在的利益面前，本就是无关痛痒的事物而已。”
战争之神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夏尔所打断了。
“战争阁下——”
“你不觉得，你的话有些太多了吗？”
“我知道，作为军神的你，最为习惯的，便是用包括花言巧语在内的诸多方式来扰乱对手，以此来掌控局势的主动——哪怕此刻局势已经明显倒向了你也并不例外。”
“但是，你也许忽略了一件事。”
夏尔的身形沐浴在纯粹的光辉中，眼瞳里闪烁着星芒。
“对你而言，我们巫师只不过是你万千领地之中，某个领地里一些危险的害虫而已......所以你可以随意地与我们谈判，谈条件，反正不论成功与否，对你而言也不过是万千所有物中一两个的得失而已，从来都只是利益的往来，谈不上什么仇怨。”
“但是，对我们而言——”
“那个在你眼中微不足道，因为有害虫存在便可以随意选择进行消毒处理的所有物——那里却有着我的爱人，师长，亲人与挚友......”
“那里承载着我们的全部欢乐与悲伤，所有的过去与回忆......”
“那是我们的全世界，而绝不是什么能够被摆在谈判桌上肆意玩弄的筹码。”
夏尔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说什么「全都是误会」，说什么「毫无意义的仇恨连锁」——”
“如果连那样的血海深仇，都可以因为所谓的利益，所谓的大局观而所放下......那我们巫师，又和你们这些只为利益而活的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所以。”
“这场巫师与神明的战争——”
“从始至终。”
“都是不死不休！”
一枚虚幻的晶核，便这样悄无声息地在夏尔的指间浮现。
那原本亘古不变流淌的时光长河，在那枚晶体的周遭不断地扭曲着，使其散发出了虚幻的光泽。
夏尔的手掌微微一握。
下一刻，那枚璀璨的「时之流砂」便悄然破碎。
而在那晶莹的破片中，一股纯粹的时间之力便这样被夏尔牵引而出——
然后，朝着战争之神的方向激射而出。
......
“时间领域的神秘？”
战争之神微微皱眉，昏黄的神力光芒闪烁，轻而易举地便闪开了那激射而出的时光之力。
当然，就算真的被那扭曲的时光所命中，对祂而言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半只脚成就真神的战争之神早已经神体守恒。
时光的冲刷与干涉早已经无法对祂造成多大的影响，绝不会如那些肉身凡胎的生灵一般，在被命中的瞬间就变得垂垂老矣，进入衰老状态，导致战力直线下滑。
然而——
下一刻。
那无形无质的，扭曲的时光之力。
便这样直直地射入了那巨大的恒星之中。
紧接着——
那巨大的恒星周遭。
一切的一切都在眨眼间被定格。
然后。
宛若被按下了快进键一般。
不是百倍，不是千倍。
而是万倍，十万倍，百万倍。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的光景，这颗大质量恒星本来便不算太长的主序星阶段便已经走完。
在那巨大质量所带来的高温与高压之下，氦结合成碳。
同时，形成了一层氢燃烧壳层。
新生的氦核心在稳定地燃烧着，那颗庞然的恒星在膨胀，灼热的温度与风暴烧灼着周遭的宇宙星空。
形成了一颗远比红巨星还要更为庞大，更为夺目的红超巨星。
然而——
「红超巨星」。
这却依然并非是一切的尽头。
星空之中，一切的景象都还在疯狂地奔涌着。
如果说先前仅仅只是铺垫的话，那么此时此刻即将开始的，方才是真正的暴走。
那红超巨星的耀眼光芒映射着夏尔的眼眸。
他的身后，万千的星辰正在此起彼伏地闪耀着，无数的信息洪流在那新生的量子宇宙中轰鸣激荡。
空想具现出一整颗大质量的恒星——
这般能够被成就了半步真神的黄昏巨人赞叹为「多元宇宙绝无仅有的奇迹」的伟业，自然绝没有那么轻易达成。
这意味着，夏尔必须在精神海洋中，从最为基本的量子层面，事无巨细地完全模拟出一整颗恒星中全部的基本粒子运动状态——
只需要那恒河沙数的粒子中有一个发生了差错，那么夏尔所具现出的「空想恒星」便会在顷刻之间坍缩，再也无法覆写与干预现实。
不论是他的精神还是灵魂，亦或者是那虚幻的光量子计算机，此刻皆处于最为极致的满载与超频状态。
整片基于幻想的宇宙星空都在轰然鸣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溃。
然而，夏尔的目光却平静依旧。
他便这样直视着那正在不断膨胀，向着外界宣泄与喷洒着海量质量的红超巨星。
然后，道出了低沉的宣告。
“时间——”
“要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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