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刘少梅的电话再次打来时，孟云达已经看完了完整版剧本。
他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目光，看着韩非的眼神有些复杂，正要说话时，就被电话打断了。
这一次，孟云达没有丝毫迟疑地接通：
“刘总，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刘少梅笑道：
“我跟小涛商量了一下，无双愿意联合监制，但是我们也有条件，不知道孟台长愿不愿意接受。”
从一开始孟云达就开了免提，听到这话，他看了看祝成标，见对方递过来一个肯定的眼神，便道：
“愿闻其详。”
刘少梅的嗓音稍微褪去些许笑意，正经了许多：
“首先，您刚才说手里有一个合适的剧本，打算找无双一起拍，这个没问题，但是剧本很重要，我先小人后君子，把话说在前面，要是无双的专业人士认为剧本不行的话，合作可以中止也可以继续，要继续就必须换剧本。”
“这方面，您有异议吗？”
孟云达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才说：
“我对这个剧本很有信心，只要无双的‘专业人士’能真的专业判断，我没意见。”
“别的条件呢？”
这个最重要的条件答应下来，刘少梅松了口气。
如果无双的人认为剧本没有任何潜力，就可以直接拒绝了，或许连后面的条件都不需要用上。
她重新笑起来，声音轻松愉快：
“还有一个条件，从导演到整个剧组搭建，无双的人要占一半，包括主演人选也要无双来定。”
“既然要联合监制，无双就要为自己的名声负责，要是没有出人盯着，这个剧最后出的效果和质量不行，我们没法、也没可能背锅。”
“投资亏本是小事情，不能砸招牌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分成这些更加具体的东西，如果这两个前置条件您能答应，那么小涛会派人跑一趟川南台，跟您谈谈合同、投资和分成方面的事情。”
“您看，这您能接受吗？”
这个要求，其实说过分也过分，说太过分，也没有很夸张。
川南台从编剧到导演到器材组都是有的，而且还很多，毕竟大量综艺里的工作人员并不是一开始就学的综艺。大部分科班出身的人在学校里都是学的影视相关，要搭个班底出来也不难。
在一个剧组里各放一半的人，“一半”这个词就很微妙了。
哪怕是放百分之一，一个剧组里所有的工作人员算一百人，唯一放的那个是导演，或者制片，或者总摄影呢？更何况是一半，如果这一半人里面把导演摄影编剧制片占全，那这话语权可就太大了。
但本身，川南台找无双影视合作，明面上就是冲着他们的制作能力去的，代表孟云达对川南台拍电视剧的能力没有信心，他们顺势提出占据主导，似乎也没有问题。
孟云达思忖片刻，略过了制作班底这个话题：
“主演方面，无双打算用谁？”
刘少梅看起来是已经跟赵明涛细聊过，她没有径直回答，而是反问：
“这个剧本有几个主演，主角和重要配角？”
也幸好孟云达刚才已经看完了剧本，他对角色戏份把握还是比较精确的，能够说得出个一二三。
他单手划拉了一下剧本，说：
“是个大男主戏，但群像精彩，重要的正面角色有七个。”
“男主的年龄和状态跨度都比较大，从青年到中年，演起来很难，没有耍帅戏份，甚至很多戏份看起来会有点狼狈。这是个正剧，配角也非常需要演技，除了女性，几个男配基本都要三十到五十之间的中年形象。”
“因为剧本分了三条时间线，时间跨度有十年，这是前提。”
刘少梅似乎考虑了一下，才忖度着说：
“大男主戏，跨度大……”
“我刚才也问过了，目前无双旗下的年轻男演员倒是不少，分两种，一种是会出去演偶像剧的，往流量方向发展，还有一种就是专注电影的，完全不愿意下凡演剧。”
“前一种达不到你说的要求，他们也不可能愿意演这种类型的角色，对形象伤害很大。”
“后一种演技方面还是比较轻松的，也不是很在乎形象，但一来这是网剧，很多电影咖入行就是演的电影，从来没接过这种，二来，愿意接的也有，只是可能演技够、咖位不够，这就比较难搞了。”
孟云达没有犹豫多久，笑了笑说：
“这有什么？”
“配角只需要演技足够、形象符合，这就够了，谁会指望配角来担流量呢。”
“至于主演，其实不是非要无双影视旗下的。”
“我在川南台呆了几十年，这么多年来见过不少艺人来来往往，这里头当然有大咖，甚至在国际上有一定地位的，也有不少红极一时的年轻艺人。年轻人，功利性和目的性强一些无可厚非，进圈的都是想赚钱的嘛。”
“但同样，有人功利性强，就有人纯粹喜欢演戏，除了给新剧新电影做宣传就不怎么上节目。”
“总有演员是纯粹喜欢演戏，但没有找到机会，圈子里这种人也不少，咱们大可以给他们机会，还有很多人是流量小鲜肉出身想转型，就想演个不好看的证明自己，这种还是很多嘛！”
“咱们把眼界放开点，虽然是联合监制，也不一定就非要全部用无双旗下的演员啊！”
刘少梅本来就是在把话头往这方面引，听孟云达这意思，不是一定要用无双旗下的电影咖，当即就笑了起来。
她假意斟酌着说：
“这样啊，我还以为您特意找无双，是因为想用哪个无双旗下的演员呢。”
“既然不是必须用无双的人，那倒是有一个人可以推荐。”
孟云达好奇：
“谁？”
“剧本都还没看，怎么就有人可以推荐了？”
刘少梅稍微慌了一下，她这才发现自己略有点嘴快，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有点着急了，没想到还要看看剧本再说。
不过她好歹也是在商场上混的，没点张嘴胡说的本事怎么混？
她顿住片刻就找到了说辞：
“倒也不是剧本什么的。”
“您知道，毕竟我哥哥就是做这一行的，他有一些比较看好的公司，我也会去投一投。有一个公司我投了，其实我今天跟您打电话也有这层关系，环星娱乐我投了点钱，刚好这节目里有两个环星的艺人，环星那边也找了我帮忙，不过先前我没答应，直到小涛找我，我才顺便帮了一手。”
“之前我不大好意思说，不过现在摊开了，也就跟您直说了。”
“陆思源和韩非都是环星的艺人，他们俩里头，可以选一个当男主，您觉得如何？”
孟云达瞥了一眼就在自己身边的韩非，忍住心里生出的巨大荒谬感，忍了半天才忍下去。
他咳嗽两下，说：
“我没记错的话，环星更重视的人是陆思源吧，而且刘总您之前想捞出节目的也是他，韩非……怎么也纳入备选项了？”
“韩非的这个风评和舆论体质暂且不说，光是他那个演技，就……咳咳。”
“总之，他不太合适吧？”
刘少梅显得浑不在意：
“这有什么的。”
“我之前还专门问了小涛，他说演员发挥怎么样，还是看导演行不行，导演要是不行的话，影帝影后去了也一样扑街。”
“要是剧本好，导演好，演员只要肯努力肯听话，就完全没问题，再说了，现在只是先暂定，要是后面实在看着不行，换了就是。”
“至于陆思源啊，其实我是不建议的。”
孟云达好奇：
“怎么说？”
刘少梅叹了口气，说：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现在节目的影响力很大，在里面表现不好的嘉宾，外界舆论滔天的，等他们真下了节目，之后肯定是要稍微冷却一段时间不出来活动的，更何况拿陆思源举例，他身上还有不少代言和未播出的戏，这要是一个不好，非但这个戏得砸锅，其他的也会一起被连累。”
孟云达噢了一声，沉吟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先敲定，这两天咱们定个时间地点，我跟赵总见面详谈一下，后续的东西再交给底下人去办。”
“只要初步方案能谈妥了，节目这边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把指定的替换嘉宾下来。”
“这样没问题吧？”
刘少梅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喜悦和放松：
“好，一言为定，后续我让小涛跟您联系啊！”
寒暄了两句，电话挂断了。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阵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韩非身上。
韩非被他们看得不大自在，耸耸肩说：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剧本而已，又没提前联系过。”
“祝叔你也看我？你不是知道吗，我跟这人能有什么关系，有仇还差不多！”
有仇？
孟云达是知道这个瓜的，但是李文生和夏流不知道，他们俩瞪着眼看韩非，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
想到之前说的那些事情，孟云达才最纳闷。
他皱眉看着韩非，问：
“我知道你们有仇，这帮人巴不得把你敲骨吸髓，但就因为这个我才奇怪，刘少梅为什么会推荐你？她要推荐也该推荐陆思源吧？”
韩非没有吭声，祝成标先笑了。
他指了指孟云达说：
“看来你这个川南台台长，在这圈子里的地位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嘛！”
“人家算盘都响破天了，憋了一肚子坏水呢，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搞，你还搁这琢磨，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上来的。”
孟云达一脸茫然，指了指自己：
“啥意思？他们想搞我？”
“这东西怎么搞，无双自己也要投资要监制的，在这部剧上动手脚，他们自己也会亏钱啊，我之前又没怎么得罪过无双影视，难不成就因为这个节目的事情，他们宁肯亏钱也要搞我？”
“不应该吧！合作了那就是利益共同体啊！”
祝成标嗤笑道：
“我不懂你们圈子里那些明规则潜规则的，但是我办案子那么多年，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已知，无双影视从上到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刘少梅跟无双影视和环星的关系匪浅。”
“又知，韩非得罪过他们。”
“综上可得，刘少梅之所以要把韩非塞进这个剧组里，说明他们对这部剧的信心不足，并且打着主意要让韩非和这个剧组一起暴毙。”
“你看事情能不能跳出娱乐圈这个破地方看？就跟你说的一样，当生意看不行吗？”
李文生和夏流俩人眼睛里八卦的光芒亮得都要闪瞎人了。
什么意思？韩非跟无双影视和刘少梅都有仇？这么大的八卦他们两个业内人士怎么不知道啊！
孟台自己吃瓜不带属下，不厚道！
被当面念叨的孟台长连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没在意，只是一门心思琢磨这个事儿。
韩非倒是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他摸着下巴说：
“之前我听到钟啸云跟李导明示，说他们那个《似火流年》就是拿来wash money的。”
“不会这部剧也打了这种心思吧？”
“《似火流年》好歹还花大本钱找了渠道去卖版权做宣发，这一部嘛……看样子他们甚至都没有打算要播出？”
“孟台，您得注意一点了。”
“到时候他们要往剧组里塞一半的人，如果是导演摄影什么的都还好，但是制片和财务，您一定要安排自己人上去，否则这部剧如果被拿来洗那种东西，都不仅仅是要被殉那么简单了，整个川南台都要连带着一起被查。”
眼见孟云达脸色终于严肃了起来，韩非也觉得稀奇。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旁边的祝成标，笑道：
“祝叔，刚刚都说过联合监制里还有个长山市局，他们还敢搞小动作动心思……”
“看来长山市局的震慑力不够啊？”
祝成标一听韩非说到钟啸云跟李文生自曝的事情，也想起来这个事了。
他脸色瞬间黑下来，呵呵冷笑：
“行，真有能耐。”
“如果跟市局联合做一部剧还能被动手脚，我这个局长也别做了呗。”
“真是好大的狗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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